“不对,不对... ...”
陈皮抬手扫去匾额上的木屑,忽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指尖抚过其中一个字,呢喃着,“太规矩了,不够显眼。”
他做的可是人命生意,如果跟其他摊贩一样普通,连人都注意不到他,又何谈鬼神呢?
“呵... ...”
忽然想到了什么,陈皮低笑了一声,指尖在刀刃一划,就着那抹猩红,以指为笔,描摹着匾额上的一撇一捺,暗红的液体在匾额上蜿蜒。
“好了!”
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把改造好的匾额转了个边,对着张宁山,声音诡异得可怕,“怎么样,要不要来做我的第一个顾客?”
张宁山抬眼看去,只见那匾额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六个字。
“一百文,杀一人。”
他甚至嫌弃刀的朴素,还用鲜血不伦不类的描绘了一遍。
张宁山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又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这乱世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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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附近只有一个码头,长沙那边的驻军是在喜七死的那天来的,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江岸上的渔船多了起来。
渔船多了,自然就有可以去长沙的客船。
陈皮执意要送张宁山离开,她不同意,陈皮就一首跟在她身后,就连她去找齐铁嘴时,他也相比之前完全换了个态度,不躲也不避。
如果他们要当着陈皮面商议什么,他就开始大吵大闹,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你不是不走吗,那我就让你什么也做不成。
“我说了你不用管我,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 张宁山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陈皮,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你去摆你的杀人摊,不要再跟着我了!”
陈皮懒洋洋地靠在凳子上,闻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冷笑一声,“我既然收了钱,就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陈皮冷眼相待,真当他喜欢照顾人吗,若不是怕自己下辈子的荣华富贵折在她身上,他早就走了。
喜七和那老算命瞎子都说过,他的命不破不立,既然有废弃,就一定要有新的建立。
收了钱,便一定要做事。
齐铁嘴站在一边,却对陈皮起了好奇心,初见他那天,他就看出陈皮印堂发黑。
因为人在张宁山身边寸步不离,怕他因此影响到她,所以齐铁嘴给他算了一卦。
日主无根,浮萍之命。
这是说他,主一生漂泊,心无所依,难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天克地冲,枭神夺食。
他的年柱与日柱干支相冲,主根基不稳,六亲缘薄。
疾厄宫为廉贞七杀和天刑,凶星聚会,主恶疾缠身或横祸暴亡,不得善终。
是命格里最差的短命盘。
可这才几日没见,齐铁嘴突然发现,他眉间的黑雾居然散开了些,眼神也清明了。
奇怪,太奇怪了。
他不是没见过改命的,可从没见过不靠阴阳外力,光凭着自己就能改命的。
不行,他得再算一卦。
趁着张宁山跟他纠缠,齐铁嘴往楼梯下一躲,右手探入青布袖中,捻出一枚光亮的铜钱,铜钱在他指尖轻轻一旋,随即“铮”的一声弹向半空中。
齐铁嘴闭上眼,左手掐起子午诀,食指轻扣中指第三节,嘴里速度极快地念着,“一运二命三风水,西积阴德五读书。”
... ...
“欸...?”
不过须臾,齐铁嘴诧异地睁开眼,只见那铜钱下落,竟在掌心竖立旋转三周才倒下。
陈皮的命数居然真的变了。
原先是一条路的死盘,现如今在那断截的命路上,居然蜿蜒出无数血色小道,命路盘结交错,唯独那主命路被一层厚厚的大雾盖着。
几日不见,他居然给自己争出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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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宁山知道陈皮的身手,若她跟他对上,使尽全力恐怕也占不了上风。
“上船。”
陈皮言简意赅,他只要她上船,等船离了岸,就算是她死在湘江上一百次,那也跟他没关系。
张宁山被他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要回长沙,但不是现在。
先不说张启山那边还没有做好接她回去的准备,再说她己经答应了齐铁嘴,会跟他一起留在这儿处理密药的事情。
她现在不能走。
看着陈皮这张欠揍的脸,张宁山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她回过神扫了陈皮几眼,故作深沉地,“好,我跟你走。”
“走?!”
齐铁嘴刚回来就听见这个坏消息,他着急地往前几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张宁山,“你说你要走?!”
“那我怎么办,你真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滚开。”
不等张宁山回答,陈皮就一把推开挡着路的齐铁嘴,面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他可就没那么多好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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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好的时间是晌午,时间没到船自然不会来,张宁山就只得蹲在岸边上等。
码头重新开业,来往的行人不少。
陈皮也趁着现在出摊,把暗红的杀人招牌放在身前,自己则是靠在水桩上,懒洋洋地望着天。
脏兮兮的破布衫,配上不知几日没刮的胡茬。
张宁山翻了个白眼,就他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乞丐讨食呢,谁会找他办事?更别说是买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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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望着天,自打他领悟了那算命瞎子的话后,就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多了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权利、财富,女人...
情,什么是爱情?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陈皮倏然睁开眼,偏头盯着张宁山瞧了一会儿。
恰巧此时张宁山也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对上,张宁山心里还记着刚刚那事,赏了他一个白眼,扭过头去。
陈皮沉默了许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时间,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只渔船上。
上头坐着个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陈皮打量她一会儿,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女孩弯腰时露出的小片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