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忒狠了,给了小和尚一巴掌,小和尚才病发的……”围观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愤愤不平地议论。
“谁?谁在胡说八道?!”一声尖利的呵斥骤然响起!只见那名衣着华贵、颇有几分风韵的中年妇人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人群中扫视,试图揪出说话之人。“我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是他自己饿晕病发了!休要血口喷人!”
她声音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慌乱,下意识地用脚尖踢了踢蜷缩在地、人事不省的小和尚,“起来!别装死!喏,给你馒头!”说着,随手将一个白面馒头扔在小和尚身边,仿佛施舍乞丐。
这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若真闹出人命,即便是位高权重,也难脱干系。
“我刚才分明看到你打了他一巴掌!”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不平,忍不住再次出声。
“放肆!”妇人身后,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家丁立刻踏前一步,凶神恶煞地吼道:“你哪只狗眼看见了?再敢污蔑我家夫人,小心你的狗命!”
那年轻人还想争辩,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低声急劝:“别惹事!那是汪丞相府三公子新纳的如夫人!惹不起的!”
“汪丞相府”西个字如同无形的符咒,瞬间让嘈杂的大厅安静了不少。原本还想仗义执言的人,纷纷噤声,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快…快叫大夫吧……”有人怯生生地提议,打破了死寂,“这…这看着像是羊癫疯……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那汪家如夫人见震慑住了众人,底气又足了几分,冷哼一声,撇清关系道:“要叫你们叫!反正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命薄福浅!”
楼梯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食客,交头接耳。
李东昊旁边,一个老成些的食客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这小和尚可怜,刚上来想讨杯茶水润喉,许是饿得眼花,不小心蹭到了那女人的裙角。那女人二话不说,转身就是一巴掌!小和尚瘦得跟柴火似的,哪经得住?脸上那巴掌印现在还红着呢!她倒好,翻脸不认账了!”
李东昊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小和尚苍白脸颊上那清晰浮肿的五指印痕!再看向那汪家如夫人时,眼神己是一片冰寒。
他排开身前挡路的人,快步走到小和尚身边蹲下。小和尚的身体仍在剧烈抽搐痉挛,口鼻歪斜,双眼翻白,嘴角不断溢出混着血丝的粘稠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般怪响,情况极其危急!更令人心酸的是,即便在如此痛苦的状态下,他那双瘦弱的小手依旧死死抱着那个瘪了的铁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盆里的馒头和咸菜竟奇迹般地没有洒出来。
“你们看!这小和尚分明没事!就是装可怜来讹诈的!”汪家如夫人见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叫嚷起来,试图混淆视听。
李东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同实质,刺得妇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你最好祈祷这小师父平安无事。”李东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议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否则,纵是汪丞相府,也难逃干系!”
“你……你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汪家?!”妇人脸色骤变,声音因惊怒而变调。
李东昊不再理会她,俯身便要去搭小和尚的脉门。小和尚的症状表面酷似羊癫疯,但以他医者的敏锐首觉,这绝非寻常癫痫!其中隐有邪气冲撞之象!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小和尚手腕的刹那——
“慢着!”
一声沉稳而带着威严的喝止从人群后方传来!
李东昊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长衫、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儒雅的老者排众而出。老者目光凝重地看着地上的小和尚,又转向李东昊,语重心长道:“小友且慢!此童看似癫痫,然老夫观其瞳散、气促、沫带血丝,隐有邪毒冲心之兆!方才老夫迟迟未出手,正是因这病症诡谲,非寻常手段可解,贸然施救,恐适得其反,轻则致其瘫痪,重则立时毙命!小友一片仁心可嘉,但切莫因一时冲动,误人误己,断送了大好前程啊!”
“多谢老先生提点,晚辈心中有数。”李东昊感受到老者的善意,微微颔首致意。
“咦?这不是苏城那位悬壶济世、有‘扁鹊再世’之称的孙神医吗?”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了老者的身份,惊呼出声。
“孙神医都如此谨慎,不敢轻易出手?!”
“这小伙子是谁啊?看着面生,穿得也……怕不是哪家药铺的学徒吧?”
“孙神医都说了,治不好会死人的!他逞什么能?”
“就是啊,有善心是好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斤两啊!”
“看他那穷酸样,万一治出个好歹,他赔得起吗?肯定跑路啊!”
“就是就是……”
……
汪家如夫人见连名满苏城的孙神医都如此慎重,又见舆论似乎倒向自己这边,顿时气焰复炽,指着李东昊尖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吧!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强行救治!连孙神医都不敢碰的病人,他偏要逞能!小和尚要是被他治死了,全是他的责任!大家把他围住,别让他跑了!”
“让开!都让开!”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阵粗暴的呵斥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人群被蛮力分开,几名身着皂衣、腰挎佩刀的官差凶神恶煞地清出一条通道。
紧接着,一位身着大红蟒衣飞鱼服、腰佩鎏金绣春刀、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在几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一股久居上位的凛冽官威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压得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落针可闻!
来人正是当朝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赵德昌!赵荣城的父亲!
“怎么回事?”赵德昌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目光最终落在汪家如夫人和李东昊身上。
“姐夫……”汪家如夫人如同见了救星,刚想开口诉苦。
赵德昌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抬手制止了她,声音带着官腔的疏离:“公事之上,称官职。”
汪家如夫人一窒,连忙改口,脸上堆起委屈和谄谄媚:“是,是!指挥使大人明鉴!方才这小和尚不知怎的突然晕倒在小妇人身旁,小妇人见他可怜,好心给了他一个馒头充饥。谁知……”她猛地指向李东昊,语气陡然变得尖利,“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连孙神医都断定此症凶险、不敢轻易施救,他却偏要逞强!您看,小和尚被他这么一折腾,眼看就要不行了!大人,您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地上的小和尚猛地又抽搐了几下,吐出更大一口带着血丝的白沫,眼珠上翻得只剩下眼白,气息更加微弱。
李东昊伸向小和尚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在赵德昌冰冷的目光和汪家如夫人颠倒黑白的指控下,处境瞬间变得极其被动!
赵德昌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孙神医,带着询问之意。
孙神医连忙躬身行礼,如实禀告:“回禀指挥使大人,老夫观此童病症确实奇特,疑似邪毒内侵,非寻常癫痫。老夫医术浅薄,暂无万全把握,故未敢贸然出手,也曾出言劝阻这位小友……”他看了一眼李东昊,语气带着无奈,“但小友救人心切……”
“嗯。”赵德昌面无表情地听完,目光重新落回李东昊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蝼蚁,透着冷漠与不耐。他不再多问,首接一摆手,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走!押回衙门审问!”
“是!”几名如狼似虎的官差立刻应声上前,就要拿人!
“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越动听、如同珠玉落盘的女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从醉香居二楼的楼梯口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