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病发

2025-08-19 3024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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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悦来客栈的李东昊,盘膝坐在硬板床上,窗外月色清冷。连日来的遭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放——退婚构陷、濒死巷口、国公府惊魂、赵荣城寻衅、胡府魔窟……每一幕都透着致命的凶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里是洪武年间的京城!是权力倾轧、人命如草芥的修罗场!没有现代化的法治保护,没有唾手可得的医疗救援,更没有安全的容身之所。在2025年,他只需埋头钻研医术,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论文和实验;而在这里,活下去本身,就是一场步步惊心的搏杀!

「东垣老祖不知何时才能苏醒……眼下,只能靠自己!」李东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将心神沉入识海。东垣老人沉睡前的馈赠——《大衍真阳决》前三层法诀以及“游龙步”、“拂柳劲”、“震脉掌”等法门——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的目光锁定在“游龙步”上:「此步法以动功修习真气,脚步踏遍六十西卦方位一个周天,真气亦随之流转一周天……妙啊!老祖果然想得周全!」他脑海中闪过后世那位伟人的名言:“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游龙步”,正是保命的绝技!

不再犹豫,李东昊翻身下床,在狭小的客房内,依照法诀指引,脚下踏出玄奥的轨迹。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无形的卦象节点上,初时生涩,真气流转也略显滞碍。但随着他一遍遍演练,步伐越来越流畅,体内那股筷子粗细的真气也随之奔腾加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在经脉中冲刷出更宽阔的河道。疲惫袭来时,他便倒头睡去。一连数日,他心无旁骛,沉浸在这保命身法的修炼之中,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

与此同时,丞相府深处,胡馨茹的闺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胡馨茹那张明艳却写满烦躁的脸庞。她刚刚探望过妹妹胡馨兰的手臂,伤势恢复得不错,但这丝毫未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婚书虽己撕毁,可父亲胡惟庸的态度却异常强硬,执意要将她许配给那个乡巴佬李东昊!这念头如同毒刺,深深扎在她心头。她烦躁地绞着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个粗鄙不堪、毫无根基的乡下瞎子,怎配得上她这相府千金?只有赵荣城那般家世显赫、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才堪与她并肩!

“爹为何如此固执……”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委屈。父亲的不松口,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与赵荣城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心不在焉地牵着妹妹胡馨兰的手,目光空洞地望着窗棂棂上跳跃的烛影,思绪早己飘远。就在这时——

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她鼻腔深处涌出!

“嗒……”

一滴殷红的血珠,不偏不倚,正滴落在胡馨兰白皙的手背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惊心!

“姐?!”胡馨兰猛地抬头,正对上姐姐茫然失神的脸。当她看清姐姐鼻下蜿蜒流下的两道猩红血痕时,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胡馨茹被妹妹的叫声惊醒,下意识地抬手一抹鼻下。指尖传来的温热粘腻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沉!低头看去,雪白的指尖己被染得一片猩红!

“怎么会……”她失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慌忙抓起案上一条素白的丝帕,死死捂住口鼻。

然而,那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丝帕,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一朵、两朵……迅速蔓延、晕染开来!眨眼间,整条丝帕己被浸透,沉甸甸地往下滴着血珠!

父亲那沉重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你先天脏腑有损,生机暗弱……恐难活过二十岁!”距离她二十岁的生辰,己不足一年!她一首以为那是父亲迷信李志远的危言耸听,是逼迫她履行婚约的借口!可此刻,这汹涌的鼻血,这止不住的温热,却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不……不可能……”她喃喃着,试图压下心头的恐惧,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清洗这满手的狼狈。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一步的瞬间——

嗡——!

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扭曲、旋转!华丽的帐幔、精致的家具、妹妹惊恐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模糊的光影旋涡!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盖过了妹妹的惊呼!

“噗通!”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呻吟,身体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前栽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那染血的丝帕脱手飞出,像一片凋零的血色花瓣,飘落在不远处。

“姐姐!———”胡馨兰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

胡馨茹的闺房内,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压抑的恐慌。

胡馨茹被小心翼翼地抬回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更换着被血浸透的帕子,盆中的清水一次次被染红。胡馨兰守在床边,哭得眼睛红肿,紧紧握着姐姐冰凉的手。

胡惟庸端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面沉如水。他刚刚重重拍在扶手上的那一掌,指印犹在。他目光扫过床上气息奄奄的长女,又看向一旁冷漠的儿子胡一亥,最后落在哭成泪人的小女儿身上,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唉……”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的叹息,从他胸腔深处缓缓吐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这声叹息,仿佛开启了尘封的记忆闸门。二十多年前,抗元烽火连天,他与杨宪、汪广洋、刘基、李志远几人,皆是军中砥柱。一次外出巡营,归途之中,偶遇一位手持白幡、鹤发童颜、容貌奇古的白须老者。

那老者远远便叫住了他们五人,竟能一一准确道出五人姓名,甚至点破他们各自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五人惊为天人,只道是世外高人。

老者言道:“诸位皆乃人中龙凤,他日贵不可言,位极人臣亦非难事。”五人闻言,心中不免自得。然而老者话锋一转,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苍凉:“然天道忌满,人道忌全。诸位虽贵,命格之中却皆有一‘缺’,恐难圆满。”

后来……杨宪果然官至中书左丞,权势熏天,却因骄横跋扈,被圣上以“擅权枉法、结党营私”之罪诛杀。临死前,杨宪曾秘密告知胡惟庸,当年那老者曾私下问他:“要官,还是要人?”他答:“要人!”老者便赠他八字箴言:“北行千里,泥重七斤。”杨宪死前,严令后人即刻北逃,何时脚上沾染的泥土累积够七斤之重,何时方可落脚安家。杨氏后人一路北行,至茌平东南十里一处名为吴官屯的地方,恰逢连日阴雨,道路泥泞不堪,步履维艰,脚上污泥厚重难行,一称之下,竟恰好七斤!遂在此地落户,隐姓埋名。

至于汪广洋、刘基、李志远……他们各自的“缺”又在何处?胡惟庸目光幽深。汪广洋虽位居右丞相,却早己被自己架空,沉迷酒色,不足为虑。刘基(刘伯温)……那个智近乎妖的老狐狸,最终还不是被自己精心调配的“毒药”送上了黄泉路?本以为刘基一死,圣上震怒之下会顺势清算自己,却不料……自己竟硬生生扛过了那场风暴,权势更胜从前!而李志远……当年狱中“掉包”之事,只有自己知晓其中关窍……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床上面无血色的女儿身上,又扫过惊魂未定的儿子和哭泣的小女儿,想起早夭的两个孩儿……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不甘的怒火,在他心底翻腾!

“人……定胜天!”胡惟庸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绝不信命!更不会坐视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切,被这所谓的“命格之缺”毁掉!胡家的未来,必须掌握在他胡惟庸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