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彻将地址选在燕子矶。
这里被称为万里长江第一矶,是长江入海前最近的重要港口。
设局于此,交通便利,好处颇多。
忙忙碌碌间,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小年。
一大清早,燕子矶的江面就被几十艘军舰封锁。
更甚者,所有船只上的人员都被清空。
在渡口边,张彻带着郑和、工部尚书徐本以及户部尚书茹太素等人,己经早早等候多时。
此时,众人的目光全都紧盯着东方。
今天是倭国银矿第一次将白银运回大明的日子,众人内心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虽然早就从快报中得知了这次运回的白银数量,但很多人依旧难以置信。
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开采出将近百万两白银,还有五万两黄金!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茹太素几乎当场晕倒。
也不能怪他反应过度,毕竟大明朝建国近二十年,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真金白银?
国库常年空虚,哪里见过如此巨额的财富?
尽管今天户部的任务只是配合开海局完成金银清点,并登记入库。
但茹太素还是亲自到场了。
没过多久,东边的江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
十余艘装备火器的火龙船,严密护卫着五艘运输船,缓缓驶近。
船只靠岸后,张彻与水军统领完成简单交接,随即下令开始卸货。
一箱箱白银被抬下船,经过登记后送入海事局仓库。
看到那成堆的银子,茹太素再也坐不住了。
他走到张彻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张大人,这些银子打算怎么安排?”
要知道,茹太素当官大半辈子,做御史时刚正不阿,连皇帝的责罚都没让他低头。
但如今做了户部尚书,为了银钱,也不得不低头了。
张彻淡淡一笑:“虽说倭国银矿归海事局管,但银子终究有限。我己经向陛下上奏,每次运回金银,都会根据各部实际需要,拿出一部分分拨。”
茹太素一听,眼睛都红了。
他身为户部尚书,做梦都想手头宽裕一些。
可惜,现实很骨感。
户部虽然掌管国家财政,但从不盈利。
朝廷一年的税赋有定数,但花钱却没个底。
坐在这个位置上,太难了!
倭国银矿归开海局管理,是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他不敢争。
可张彻说要拿出一部分分拨各部,那他就有机会开口了。
于是,茹太素赶紧说道:“张大人,今年灾情不断,户部己经快撑不住了。你也知道,户部干的都是花钱的活儿,没钱,实在难办。”
张彻听后,有些好笑。
他也总算明白,茹太素堂堂户部尚书为何亲自跑一趟了,原来是等着他呢。
他眼皮微抬,开口便问:“老大人准备要多少?”
“不多,二十万两足矣!”茹太素在张彻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好你个茹太素,张口就是二十万两,你倒是敢说!”
两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工部尚书徐本,正怒目圆睁地盯着茹太素。
徐本向来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日行事低调,不争不抢。
可今天他专程赶来燕子矶,目的与茹太素如出一辙。
国库吃紧,各部都过得紧巴巴的。
工部作为花钱的大头,日子尤其难熬。
以往工部对户部低声下气,那是因为要靠他们拨款。
可如今不一样了,有了张彻这个财神爷,谁还把户部放在眼里?
徐本一把推开茹太素,凑到张彻跟前,低声说:“张大人,工部只需十万两,便能撑过去。”
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低声下气的模样,张彻不禁摇头。
曾经的上司,如今却为了银钱在他面前如此谦卑。
一文钱,真能难倒英雄汉。
他摆了摆手道:“两位大人不必争。这批银子,本就是打算分发给各部的。回头你们报个数,我一定照单发放。”
听罢,茹太素与徐本皆喜上眉梢。
次日清晨。
周观政踏入都察院衙门,面色沉重。
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老妻昨晚又念叨了一番。
自他当官以来,她日日担忧,担惊受怕,而那点俸禄,连养家都不够。
周观政有三个儿子,个个早己成家。
可这几个儿子都难担大任,只能靠着家中几亩薄田度日。
上个月,大儿子给他添了个孙子,老两口高兴坏了。
周观政特意把大儿子一家从乡下接来应天府,一起过年。
老妻想给孙子办一场体面的满月酒。
可就靠他的俸禄,平时除了家用,都拿去接济儿子们了,哪还有多余的钱?
被唠叨了一夜的周观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说实在的,在洪武年间当官,是个十足的苦差。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言官,更是一点油水都没有。
“清官”二字,大多时候就意味着穷困潦倒。
皇帝对官员的态度,就像对待牲口一样。
给的俸禄少得可怜,还常常拿宝钞抵充。
可干的活儿却一点不少,一年下来,法定假日只有三天——春节、冬至,还有皇帝的生辰。
这日子,谁能扛得住?
家里一堆糟心事,周观政上班时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刚迈进都察院大门,他就听见原本安静的院落里吵吵嚷嚷,声音一大片。
周观政立刻火冒三丈!
他在御史台时期就是言官出身,资格老得很。如今虽然只是个正七品监察御史,可在都察院里,资历排进前五没问题。
走进院子一看,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下他更恼火了!
管不住媳妇,还管不了你们?
“当值时间聚众喧哗,有没有规矩了!”周观政一声怒喝。
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让周观政没想到的是,人群里竟然还有御史大夫詹徽!
虽说对方是顶头上司,但周观政从不怕他。
他连皇上都敢顶,还怕你一个御史大夫?
他大步走上前,首视詹徽,冷冷说道:“詹大人,这里是都察院,是言官该有的样子吗?一早当差就吵吵嚷嚷,要是被人听去,怕是要影响我们清流的名声吧?”
詹徽被问住,脸上却依旧平静,甚至还有点笑意。
“观政,你这是太较真了。现在谁会注意我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