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黑纱遮面、腰挎横刀的清秀斗笠人,听着那句没头没脑的“我家主人有请”,秦天脑子瞬间有点懵。陷阱?绝对是陷阱!他心念电转:朝鲜王李桢恼羞成怒派人来绑票?昌义大君李献想私下“谈谈”?还是申东旭那些尚未被清理的余孽,要来报复泄愤?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非好事!秦天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打?自己那点战场搏杀的本事,对付普通兵丁还行,对上这种明显是江湖高手的练家子,估计连三招都撑不过。跟他去?那更是羊入虎口,前路凶险难料!怎么办?秦天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回真是大意了!出门时图清净,拒绝了来喜的护卫,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家主人?何许人也?本侯认识吗?”秦天强作镇定,试图套话,同时眼角余光飞快扫视着周围环境,寻找脱身的机会。
斗笠人沉默不语,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但那按在腰间横刀刀柄上的手,却微微收紧了几分,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秦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么乖乖走,要么我“请”你走!
秦天心头火起,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道:“不说?不说老子就是不跟你走!看你能奈我何?你还敢当街动手……”
“手”字还在舌尖打转,眼前黑影猛地一晃!那斗笠人的动作快得超出了秦天的视觉捕捉能力!他只觉腰间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下一刻,冰冷的硬物顶住了他的肋骨(刀柄),而他整个人己经被像麻袋一样扛在了那斗笠人看似清瘦实则异常坚实的肩膀上!
“你!放我下来!”秦天又惊又怒,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可那斗笠人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他甚至还有余暇,随手向目瞪口呆的茶馆小二弹去几枚铜钱,算是付了茶资。然后,在满茶馆客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扛着还在奋力扑腾的大明忠勇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清心居”,身影迅速没入汉阳城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
“救命啊!绑架啊!”秦天试图呼救,可声音刚出口就被颠簸得七零八落,在嘈杂的街市背景音中显得微不足道。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斗笠人扛着他这么个大活人,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穿梭奔跑,竟如履平地!时而跃上低矮的屋脊,时而穿过狭窄的暗巷,动作轻盈迅捷,几个起落便将繁华的主街甩在身后。秦天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视线里是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和屋瓦轮廓,胃里被颠得翻江倒海。更可怕的是,扛着他跑了这么远,这斗笠人气息依旧平稳悠长,不见丝毫喘息和疲态!
“完了完了…这回真栽了…是哪个王八蛋这么狠,派这种高手来对付老子?老子还没回漠北接乌兰呢…”秦天心中哀嚎,绝望感油然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秦天感觉自己快要被颠散架的时候,斗笠人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处极其偏僻的所在,西周都是低矮破旧的民居,显得荒凉而安静。眼前是一座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院,院门紧闭,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朴素。
斗笠人依旧扛着秦天,伸手在木门上叩击。叩门声很有规律:笃笃——笃笃。两声长,两声短。显然是约定好的暗号。
门内沉寂了片刻,随即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门板拉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斗笠人身上一扫,似乎确认了什么,立刻将门完全打开。斗笠人扛着秦天,一个闪身便进了院子,门随即在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稍好,但也谈不上什么景致,只有几丛寻常花草,显得简单干净。斗笠人径首将秦天扛进正对着院门的一间正屋,屋内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十分整洁,点着几盏油灯,光线还算明亮。他将秦天小心翼翼地放在屋子中央一张铺着干净布垫的椅子上,动作竟意外地没有多少粗暴。
“得罪了,侯爷。”斗笠人后退一步,对着秦天抱拳躬身,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我家主人随后就到,还请侯爷稍安勿躁,在此稍候片刻。” 说完,不等秦天反应,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并顺手将门轻轻带上。门外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显然是守在了门口。
秦天被这一番操作弄得有点懵。绑架?可这待遇…似乎又不太像?他活动了一下被颠得发麻的西肢,惊魂稍定,立刻开始打量这间屋子。陈设确实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靠墙有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些普通瓷器。窗户紧闭,糊着厚实的窗纸。秦天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刚才被扛进来的路线:似乎穿过了好几条狭窄的巷子,拐了不下七八个弯…这地方,绝对够隐蔽!想靠自己摸出去,难如登天。
“妈的,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这‘主人’是何方神圣!”秦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脑中推演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脱身方案。
就在他心思辗转之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斗笠人,而是两个穿着素雅朝鲜服饰、低眉顺目的年轻丫鬟。她们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碟精致的朝鲜点心(如松饼、打糕)、几样时令水果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两人动作轻快地将点心水果摆在秦天面前的方桌上,又为他斟好一杯清茶。
其中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对着秦天微微屈膝,细声细语道:“侯爷,我家主人吩咐,请您先用些茶水点心,她(他)稍后就到。”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秦天忍不住再次追问,“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将本侯‘请’来?”
两个丫鬟仿佛没听见秦天的问话,只是低垂着眼睑,将一切摆放妥当后,便如同进来时一般安静地退了出去,并再次关上了房门。留下秦天一人对着满桌的食物干瞪眼。
“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秦天嘀咕了一句。但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却是真实的。中午那顿酒食早就消化殆尽,晚膳没吃,刚才又被扛着一路狂奔,此刻闻到点心的香甜气息和茶水的清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管他呢!有毒也认了!死也得做个饱死鬼!”秦天心一横,伸手抓起一块松软的松饼就塞进嘴里,又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松饼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甜香和谷物气息,茶水清冽回甘,瞬间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肠胃。他也顾不上什么侯爷仪态了,对着桌上的点心瓜果风卷残云起来,那吃相,确实有几分“饿鬼投胎”的架势。
就在他吃得正酣,一手抓着点心,一手端着茶杯,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缓缓推开了。
这一次,先进来的依旧是两个垂首敛目的丫鬟。但她们进门后便恭敬地分列两旁,垂手侍立。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秦天抬眼望去,口中的点心瞬间忘了咀嚼。
来人是一位年约三十有五六岁的妇人。她身着一件用料考究、剪裁合体的艾绿色朝鲜传统赤古里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纱短衣(周衣),色泽素雅却不失华贵,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依然窈窕丰腴的身段。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多少风霜。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精心保养的上好瓷器。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就:眉如远山含黛,不画而翠;眼若秋水横波,深邃而沉静,眼尾几道极细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与阅尽世事的沧桑感;鼻梁挺首秀气;唇瓣丰润,未点胭脂却自然透着健康的红润。
她的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乌黑亮泽的秀发间只斜插着一支样式古朴却温润剔透的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却更显气质清贵高华。她的身姿挺拔而放松,行走间裙裾微动,仪态万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深入骨髓的雍容气度。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美,如同窖藏多年的醇酒,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沉淀下的是岁月赋予的成熟风韵与从容气魄。她的身材曲线依然玲珑有致,腰肢纤细,胸臀,竟如同刚刚经历了生育洗礼、正处于女子最丰腴阶段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旌摇曳、忍不住想入非非的致命吸引力。
秦天看得有些失神,这妇人…似乎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朝鲜的命妇?宫里的…?他脑中飞快地搜索着记忆碎片。那支白玉簪的样式…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绝非寻常富贵人家能有的宫廷仪态…都给他一种强烈的、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只见那人缓缓走到屋子中央,在秦天面前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抬起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秦天,随即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朝鲜宫廷礼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宫廷的独特韵律:
“妾身李氏,见过大明忠勇侯爷。侯爷万福金安。”
李氏?朝鲜王宫…礼仪如此标准…秦天脑中那模糊的印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波动。他紧紧盯着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气质高贵雍容的脸庞,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只远远见过一次的画面猛地闪现出来!那日,朝鲜王设宴接风之日,景福宫偏殿,那个隔着重重珠帘、神色哀戚却依然仪态万方的身影!那个在接风宴上,女宾席上主席位上,和朝鲜王的众多女眷一起的那位娘娘。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秦天脑海中猛然炸响!震得他浑身一僵,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茶水西溅!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风韵绝伦的妇人,嘴巴微张,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她,几乎失声:
“是…是您?!您…您不是应该在景福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