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慕华馆内·暗流涌动

2025-08-24 3829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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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朝鲜国王李祯和一众心思各异的王子、官员,喧嚣的幕华馆门前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宁静。高大威严的馆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目光。秦天站在门内庭院中,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座朝鲜王室精心准备的官邸。

庭院深深,布局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透着浓厚的朝鲜风格,却又在细节处融合了中原园林的韵味。奇石嶙峋,古木参天,引来的清泉在假山间潺潺流淌,汇入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回廊曲折,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藩属国对天朝上使的敬畏与用心。

素云从馆内深处快步迎出,如同无声的影子,悄然来到秦天身侧。几乎同时,马博雍也从安置兵士的偏院大步流星地赶来,一身铁甲铿锵作响,抱拳低声道:“国姓爷!一千精兵己按计划部署完毕!前院、后院、各处要道、制高点均己安排明哨暗哨,弓弩手待命!馆外百步之内,己划为禁区!弟兄们眼睛都擦得雪亮,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惊扰您!请国姓爷放心!”

秦天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博雍办事,我放心。”他随即看向素云。

素云立刻会意,轻声道:“国姓爷,馆内情形复杂,人多眼杂。请随奴婢入内殿详议。”

“好。”秦天应了一声,迈步向馆内主殿走去。马博雍紧随其后,如同护卫在侧的铁塔。

踏入主殿大厅,一股混合着名贵木料、熏香以及糕点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绣着繁复花纹的朝鲜地毯,墙壁悬挂着色彩鲜艳的朝鲜山水画和书法条幅。紫檀木的桌椅、镶嵌着螺钿的屏风、摆放着青瓷花瓶的多宝阁……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侍立在大厅两侧的那几十名朝鲜籍侍女。她们个个身着素雅的宫装,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低眉顺眼,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每人手中都托着精致的银盘或玉盏,上面盛放着各色朝鲜特色糕点和温热的香茗,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当秦天高大的身影步入殿内时,这些侍女们明显更加紧张,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会触怒这位权势滔天的天朝上使,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秦天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战战兢兢的少女,心中了然。他停下脚步,对着她们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退下吧。这里暂时不用伺候了。”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忙屈膝行礼,端着盘盏,脚步轻捷却又带着一丝慌乱地鱼贯退出了大殿。偌大的厅堂瞬间显得空旷了许多。

秦天走到主位坐下,素云立刻上前为他斟茶。秦天端起茶杯,对素云吩咐道:“素云,馆内所有朝鲜籍的下人,包括这些侍女、杂役,你统一安排一下。让她们都到馆内别处做些洒扫、浆洗、园艺之类的杂务即可。把我们自己带来的随从和婢女,安排进内院和主殿伺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对待这些朝鲜下人,态度要好些,不必苛责。她们多是苦人家的孩子,被送来这里伺候,也不容易。别因为我的到来,不让她们做事了,反而让朝鲜王庭知道了,给她们招来不必要的责罚。对外,你就说,是爷的脾气古怪,用惯了从大明带来的内侍和婢女,与她们朝鲜人无关,让她们不必惶恐。”

素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敬佩,立刻应道:“是,国姓爷。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定会妥善安排,既保证您的安全清净,也不会让这些无辜的下人为难。”她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殿外,素云将秦天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那些被遣散的侍女和管事。起初,这些朝鲜下人们还惴惴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贵客,脸上写满了惶恐和绝望。但当她们听清素云的解释,尤其是听到“国姓爷体恤你们不易,怕你们因此受罚”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感激和难以置信的温暖涌上心头。

“天朝侯爷…竟如此仁厚?”

“是啊…还怕我们被责罚…”

“我之前还以为…还以为他是…”

“嘘!别说了!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位素云姑娘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看来…城里那些说侯爷是‘灾星’、‘刑克’的流言,果然都是胡说八道啊!”

“对对对!这么好的贵人,怎么会是灾星呢?定是有人嫉妒陷害!”

侍女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看向素云和主殿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敬意。秦天这看似随意的一个安排,不仅排除了身边可能的眼线,更在不经意间,用最温和的方式,在底层人心目中戳破了李峘精心散布的谣言,悄然播撒下信任的种子。

安排妥当后,素云迅速回到殿内。此时,秦天正与马博雍低声商议着晚上赴宴的细节和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以及神枢营在城内的布防要点。

“博雍,晚宴凶险,李峘必有动作。你挑选五十名最精锐的弟兄,扮作我的亲兵随我入宫。要机灵、身手好、反应快的。其余人等,守住幕华馆,同时密切关注城内驻军动向,尤其是李怿五卫都总府的人马!一旦宫中有变,以我的信号为令!”

“国姓爷放心!末将亲自带人跟您进去!那五十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一个顶十个!至于城里的棒子兵…”马博雍不屑地哼了一声,“敢有异动,末将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秦天点点头,目光转向刚刚进来的素云,神色变得无比凝重:“素云,还有一事,最为紧急,关乎成败!”

“国姓爷请吩咐!”素云肃然道。

“我要你立刻设法,与世子身边的内线金尚宫取得联系!”秦天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在我赴宴之前,必须潜入世子寝宫!替我探查世子真实境况!记住,务必隐秘,绝不可暴露行踪!”

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继续道:“第一,让金尚宫将世子近日,尤其是今日所服用的所有汤药残渣、药方、乃至药罐、药碗,只要是崔正焕经手过的,无论大小,务必想方设法带回来!哪怕只有一点点残渣!我们有随军御医,必须弄清楚世子到底中了什么毒!”

“第二,安排我们的随军御医,想办法秘密进入世子寝宫,为世子诊脉!若世子神志尚清醒,务必向他陈明利害,告知他三王子李峘与李怿的毒计!让他知道,他现在的‘病危’,是亲弟弟要他的命!让他务必撑住,小心再小心,尤其要防备崔正焕!若世子昏迷不醒…”秦天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那就让金尚宫全力配合我们的御医,务必竭尽全力保住世子性命!一切行动,以金尚宫为主导,她熟悉宫内环境,务必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绝不能让李峘的人察觉一丝一毫的破绽!此事,关系世子生死,更关系朝鲜国本与我们此行的成败!”

素云听着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脸上却没有半分犹豫,只有无比的专注和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如磐石:“是!国姓爷!素云明白!定不负所托!”她深知此事的凶险和重要,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

秦天看着她眼中那不屈的光芒,心中稍安。素云的能力和忠诚,他从不怀疑。

“博雍!”秦天又转向马博雍。

“末将在!”

“还有一事交给你!”秦天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动用我们在汉阳的所有暗桩,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查出那个崔正焕御医的独子下落!此人好赌,欠下巨债,行踪应该不难锁定!找到后,不要惊动任何人,秘密抓回来!关押在幕华馆最隐秘的地牢里!严加看管!记住,我要活的!毫发无损!但也不能让他跑了!这个人,是我们钳制崔正焕、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的重要棋子!明白吗?”

马博雍眼中精光爆射,狞笑一声:“国姓爷放心!抓个赌鬼纨绔,手到擒来!末将亲自去办!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给您带个囫囵个儿回来!”他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铿锵声中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杀气。

随着一道道指令发出,整个幕华馆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在素云和马博雍的指挥下,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秦天的亲信随从迅速接管了内院核心区域,朝鲜籍的下人们被妥善安排到外围,整个官邸看似平静,实则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秦天看着忙碌的下属,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他踱步到一张宽大的罗汉床前,疲惫地坐了下来,身体靠在那柔软的锦缎靠背上。连日来的奔波、刺杀、阴谋、算计,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身上。即便他心智如铁,此刻也感到一阵深深的倦意袭来。

他闭上眼,脑海中思绪翻涌。

漠北草原的烽烟,乌兰苍白的面容和那支穿胸而过的箭…

京师冬冬明媚的笑靥和离别时那句“我陪你去漠北”的承诺…

朝鲜这看似平静却步步杀机的旋涡,世子李嵋那未知的命运…

李峘那张俊美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脸…

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吉凶难料的王宫夜宴…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责任、承诺、仇恨、算计…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将他淹没。在这异国他乡的权力场中,他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乌兰…冬冬…”秦天无意识地喃喃着这两个名字,仿佛从她们身上汲取着力量。他仿佛看到了乌兰在草原上倔强策马的身影,看到了冬冬在京城狡黠灵动的笑容。这些温暖的画面,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在紧张部署后的片刻宁静中,秦天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他靠着罗汉床,在这座富丽堂皇却又危机西伏的朝鲜官邸中,沉沉地睡了过去。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他疲惫而坚毅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场决定朝鲜命运、也关系他自身安危的风暴,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逼近。而短暂的休憩,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