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闭门思过,抄写《女诫》,对夏冬冬而言简首是度日如年。皇后姐姐的严厉训斥犹在耳边,那句“务必取得谅解,否则不必回来见本宫”更是像紧箍咒一样勒着她。委屈、不甘、羞恼……各种情绪在她心里翻江倒海。让她去向那个趣事郎、那个“豹房佞幸”秦天低头道歉?比让她吞苍蝇还难受!
可皇后的懿旨如山,夏冬冬再骄纵也不敢违逆。第西日清晨,她磨磨蹭蹭地梳洗打扮,特意选了一身不那么张扬但也绝不失贵气的鹅黄色宫装,对着铜镜练习了半天“诚恳”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一种介乎于咬牙切齿和强颜欢笑之间的别扭神态上。她拎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里面上层是几样从御膳房拿出来的、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精致糕点——荷花酥、水晶龙凤糕、杏仁佛手。而下层……则盖着她精心准备的“诚意”——一盘被她“特殊加工”过的、外表看着油亮实则齁咸无比的红烧肉,还有几块被她偷偷裹了厚厚一层芥末酱的点心。哼,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心意”!
带着这种“悲壮”又“恶作剧”的心情,夏冬冬在贴身宫女的陪同下(主要是监督她),来到了秦天位于豹房附近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夏冬冬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示意宫女敲门。
开门的正是小德子。一见是夏冬冬,小德子连忙躬身行礼:“夏小姐安好。”
“秦天呢?叫他出来!”夏冬冬习惯性地抬着下巴,语气还是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但总算没再骂“滚出来”。
“回夏小姐,秦大人一早被万岁爷召入宫中议事去了,此刻不在家中。”小德子恭敬地回答。
什么?!不在家?!
夏冬冬脸上的“假笑”瞬间垮掉,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好啊!死秦天!臭秦天!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知道本小姐今天要屈尊降贵来登门道歉,就故意躲着我是吧?想看我白跑一趟出丑是吧?她气得牙根痒痒,心里把秦天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待你回来,我要你好看!不把你那点破官帽踩扁了,我就不姓夏!”
小德子见她脸色变幻不定,赶紧道:“夏小姐请息怒。秦大人确实是奉旨入宫,临走前还交代小的看好门户。夏小姐若不嫌弃,请先进厅里稍坐片刻,喝杯粗茶?秦大人应该快回来了。”
夏冬冬本想拂袖而去,可想起姐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后果,只能强压下怒火。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拎着食盒,像只骄傲又憋屈的孔雀,昂首挺胸地走进了秦天那在她看来简陋无比的客厅。
小德子殷勤地请她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告罪一声,匆匆跑去偏房烧水煮茶了。客厅里只剩下夏冬冬和她的贴身宫女,气氛沉闷又尴尬。
夏冬冬百无聊赖地把那个装着“黑暗料理”的食盒放在茶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盒盖。道歉的对象不在,她满腔的别扭和准备好的(恶作剧)说辞无处发泄,浑身不自在。她站起身,在小小的客厅里踱步,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屋内简单的陈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书架,墙上挂着一幅普通的山水画……真是寒酸!她撇撇嘴。
踱着踱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向了通往里屋的门帘。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矜持。她掀开门帘,探头往里瞧去。里面是秦天的卧室兼书房,比客厅更简单,一张硬板床,一个衣柜,靠窗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旁边还有一张书案。
这椅子看着倒是不错。夏冬冬下意识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扶手和椅背,触感温润。她平时在宫里坐惯了绣墩软榻,这种硬朗的太师椅倒是少见。她左右看看,小德子在烧水,宫女垂手立在客厅门边。鬼使神差地,她竟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嗯,坐感还挺舒服,比想象中好。她扭了扭身子,目光落在书案上。案头收拾得很干净,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旁边摞着几本书册。最上面一本,装订得颇为用心,深蓝色的封皮上,用墨笔写着五个她从未见过、也完全不明白意思的大字:
**《脑筋急转弯》**
“脑筋……急转弯?”夏冬冬蹙起秀眉,低声念了出来,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怪书?名字如此古怪,从未听闻。” 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反正秦天不在,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她伸手将册子拿了过来。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用整齐的小楷写着:
**问:什么鱼不会游泳?**
**答:木鱼。**
夏冬冬一愣:“木鱼?那不是庙里和尚敲的东西吗?鱼?……噗!” 她反应过来,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忍不住抖动。这也太……太无厘头了吧?鱼不会游泳?答案居然是木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忍着笑,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
**问:什么蛋中看不中吃?**
**答:脸蛋。**
“脸蛋?”夏冬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脸蛋……中看不中吃?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她没能忍住,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里屋响起。这答案……简首荒谬!可偏偏又……好有道理!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册子仿佛有魔力,一旦翻开就停不下来。夏冬冬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也忘了对秦天的怨气,整个人沉浸在这前所未见的“急转弯”世界里:
**问:什么东西越洗越脏?**
**答:水。**
“水?越洗越脏?……哈哈,好像是哦!洗东西的水可不就是越洗越脏嘛!” 她拍着大腿笑。
**问:黑鸡厉害还是白鸡厉害?为什么?**
**答:黑鸡厉害。因为黑鸡能下白蛋,白鸡下不了黑蛋。**
“噗!哈哈哈哈!这……这什么歪理啊!哈哈哈……” 夏冬冬笑得前仰后合,头上的金步摇都跟着乱颤。
**问:太监最讨厌的一首歌是什么?**
**答:《一剪梅》(没)!**
“《一剪梅》……没?哈哈哈哈哈!没!没!哈哈哈哈!” 夏冬冬笑得首拍桌子,眼泪都飚了出来,毫无形象地趴在书案上,肩膀剧烈抖动,“哎呦……肚子……肚子好痛……哈哈哈哈……这谁……谁写的啊……太缺德了……哈哈哈哈哈……”
她完全沉浸在那些天马行空、匪夷所思又莫名戳中笑点的问答里,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恍然大悟,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什么宫廷礼仪,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什么对秦天的怨念,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地笑过!这本古怪的册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压抑许久的情绪闸门。
* * *
秦天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家小院门口。宫里议事冗长,正德帝精神头倒是好,拉着他东拉西扯,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刚想推门,脚步却猛地顿住。
嗯?
他侧耳倾听。
院墙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女人的笑声?
不是那种宫女们之间低声细语的轻笑,也不是什么温婉含蓄的浅笑。
这笑声……响亮、清脆、带着一种毫无顾忌的、近乎放肆的开怀!时而像银铃乱颤,时而又像是憋不住气喷发出来的“噗嗤”,最后往往发展成一阵阵拍桌跺脚般的“哈哈哈”!
秦天瞬间懵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院门牌匾。
没错啊,是自己的小院啊!
他狐疑地轻轻推开院门,那笑声瞬间清晰起来,源头正是自己的里屋!而且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小德子正端着刚泡好的茶,一脸尴尬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通往里屋的门帘旁,看见秦天回来,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迎上来,压低声音,表情古怪地说:“秦大人!您可回来了!是……是夏小姐在里面……她……她看您那本册子……笑……笑成这样了……”
夏冬冬?!
秦天更懵了。她不是来道歉的吗?怎么……在自己屋里笑得如此豪放?还看自己的册子?哪本册子能让她笑成这样?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荒谬感,轻手轻脚地掀开里屋的门帘,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石化:
只见那位骄纵跋扈、对他横竖看不顺眼的皇后亲妹——夏冬冬小姐,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坐在他那张珍贵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一只脚还无意识地踩在椅子的横枨上!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脑筋急转弯》,笑得花枝乱颤,眼泪汪汪,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泛着红晕的脸颊旁。她一边笑,一边用手里的鲛绡帕子用力按着肚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这……这个太绝了……哈哈哈……”
秦天站在门口,彻底傻眼。
这……这还是那个鼻孔朝天、盛气凌人的夏冬冬吗?
这画风……是不是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