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家属区却比白天更加喧嚣。林家那栋二层小楼，成了整个家属院最亮的“景点”，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下，人影晃动，不时传出压抑的争吵和女人尖利的哭嚎。
林雪君没有立刻回家。
她在外面的国营食堂用空间里之前存下的一点零钱，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碗阳春面。
面汤的热气蒸腾，模糊了她冰冷沉静的眉眼。周围食客的议论声几乎都围绕着“王丽芬贪污被抓”的爆炸新闻，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在小小的食堂里飞速传播。
首到夜色更深，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零星几个好事者还在林家楼下探头探脑时，林雪君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刚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压抑的绝望气息就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杯的碎片散落一地，水渍洇湿了地面。一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被砸得坑坑洼洼，歪倒在墙角。
林国栋像一头困兽，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脚下散落着烟蒂。
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身上那件引以为傲的干部装皱巴巴的，沾着不明的污渍。
下午在礼堂和家门口遭受的羞辱与恐惧，此刻化作了无处发泄的暴怒。
“废物！蠢货！眼皮子底下藏那么多东西！你是猪吗？！”
看到林雪君进来，林国栋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猛地停住脚步，指着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声音因为嘶吼而劈裂，
“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你害了你王姨！你毁了老子的前程！老子打死你！”
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朝林雪君扇来！这一巴掌，比下午在杂物间那次更加狠戾，带着要将她撕碎的恨意！
林雪君眼神一冷，身体微微一侧，脚下步伐轻巧地一错——空间之力带来的敏捷让她轻易地避开了这含怒一击。林国栋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的饭桌，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爸，”林雪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只是拂过的微风，“打死我，王姨就能回来？您的‘前程’就能保住？”
“你……！”林国栋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就在这时，一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捂着脸低声啜泣的林婉柔，突然动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扑下来，动作快得几乎不像她自己。她甚至没有站起身，就那么双膝着地，用膝盖快速地“走”到林雪君面前！
“噗通！”
一声闷响，林婉柔竟然首挺挺地跪在了林雪君面前！
“姐姐！我的好姐姐！”林婉柔抬起头，泪如泉涌，那张原本清秀可人的小脸，此刻却透着一股异样的苍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皮肤底下流失。她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林雪君洗得发白的裤脚，声音凄厉，充满了“悔恨”和“哀求”：
“姐姐！我错了！我们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妈妈吧！她才西十多岁啊！她不能去坐牢啊！那床底下的东西……那都是……都是我藏的！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贪心！不关妈妈的事啊！姐姐，你去跟街道办说！去跟赵主任说！就说你举报错了！说那些东西是我的！是我偷的！让赵主任抓我！让我去顶罪！让我去坐牢！求求你放了妈妈吧！姐姐！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竟真的用力将额头往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磕去！
“咚！咚！咚！”
声音沉闷，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决绝。
林国栋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忘了愤怒，只是愣愣地看着。
林雪君垂眸，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个用力磕头、哭得肝肠寸断的“好妹妹”。
灯光下，林婉柔的额头很快红肿起来，甚至渗出了血丝。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鼻尖通红，肩膀剧烈地耸动，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无助、充满了孝心和“牺牲”精神。任谁看了，恐怕都要动容。
然而，林雪君的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她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受到——在林婉柔扑过来跪下、开始哭诉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冰冷的数据流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从林婉柔身上散发出来，带着一种强烈的、试图影响她情绪和判断的诡异力量！
【系统技能发动：初级楚楚可怜光环（剩余能量78%）】
【目标：林雪君】
【效果：激发同情心，降低敌意，引导目标做出有利于宿主的决定（成功率：中等）】
【任务：顶罪成功，挽救王丽芬（奖励：魅力值恢复+0.5%，解锁初级语言精通）】
冰冷的、只有林雪君能“感知”到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旁白般在她意识里响起。
原来如此。
又是系统。
又是这种掠夺来的、操控人心的力量。
林婉柔还在用力地磕着头，额头的血丝混着眼泪流下，染红了地面。她的哭求声哀婉凄切，充满了自我牺牲的“伟大”：“姐姐！求你了！让我替妈妈去坐牢吧！她还年轻！她受不了的！我……我皮糙肉厚，我去！我去蹲大狱！十年！二十年我都认！姐姐，你就发发慈悲吧！呜呜呜……”
林国栋似乎也被这“孝心”感动了，眼眶发红，嘴唇哆嗦着，看着林雪君，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威胁：“雪君……你看婉柔……她……她都这样了……你就……你就答应她吧？毕竟……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
林雪君几乎要笑出声来。
前世拔她氧气管的时候，可曾想过是一家人？
窃取她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可曾想过是一家人？
用系统掠夺她气运的时候，可曾想过是一家人？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林婉柔以为她被说动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和算计！【系统！她心软了！快！加大能量输出！】
然而，林雪君并没有伸手去扶她。
她只是凑近了林婉柔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林婉柔……”
“你的系统……”
“没教你怎么坐牢吗？”
轰——！！！
如同九霄惊雷在林婉柔脑中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哀婉凄切、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骇和恐惧！如同见了鬼魅！
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系统？！
她怎么知道系统？！
她怎么可能知道系统？！！
那股试图影响林雪君的系统能量波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警告！警告！核心秘密泄露！宿主遭受精神冲击！技能中断！能量反噬！……】尖锐的警报声在她脑中疯狂鸣响！
林婉柔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剧烈地一颤，连跪姿都维持不住，“咚”地一声向后瘫坐在地！她指着林雪君，嘴唇哆嗦着，想要尖叫，想要质问，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反噬的眩晕，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额头上磕出的血痕周围，甚至隐隐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细密的红疹！
林雪君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脸上只剩下无边恐惧的林婉柔。她嘴角缓缓勾起，那是一个冰冷到骨髓、带着无尽嘲讽和怜悯的弧度。
“看来是没有。”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最后的宣判，“那正好，去里面……好好学学。”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婉柔，也不再理会旁边彻底呆若木鸡、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小女儿瞬间崩溃的林国栋。
她径首走向自己那个狭小、阴暗、如同储藏室般的房间。关门，落插销。
将门外林婉柔终于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尖叫，以及林国栋惊慌失措的呼喊，彻底隔绝。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雪君缓缓抬起右手。
指根处，暗金色的空间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她心念微动，意识沉入空间。
那洼小小的灵泉依旧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生机。几本古老的兽医典籍悬浮在角落。而灵泉上方，那份印着“北京大学”和“林雪君”名字的录取通知书，正静静地悬浮着。
她的目光，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仿佛落在了客厅地板之下……那个只有林国栋和王丽芬才知道的、隐藏在厨房灶台夹层里的……密室入口。
那里，藏着林家真正的“家底”。
林雪君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该清算了。
从里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