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阴冷的隔间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子，头顶昏黄的灯泡只能照亮方寸之地，驱不散角落的潮湿和弥漫的霉味。
林雪君坐在床沿，手里捏着宋霆野留下的那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厚厚一沓钱票，有粮票、油票、布票，甚至还有几张稀罕的工业券。
面额不大，种类倒是齐全，足够她一个人省吃俭用维持一段时间。
但这远远不够。
她需要启动资金，需要空间里那本《赤脚兽医手册》上记载的药材，需要打点关系，更需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宋霆野的庇护像纸糊的灯笼，外面风雨稍大就能戳破，更别提暗处还有林婉柔那条毒蛇和兵团虎视眈眈的眼睛。
她不能坐以待毙。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戒指。
冰冷的触感下，是十平米空间里几块沉甸甸、散发着光芒的金砖。
这是她目前唯一、也是最大的筹码。
黑市。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七十年代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危险，却又是物资极度匮乏下，许多人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地下通道。
林雪君知道一个地方。
前世，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曾听人模糊提起过城西废弃的棉纺三厂后墙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天还没亮，浓重的夜色像化不开的墨汁。
林雪君悄无声息地溜出筒子楼，像一抹融入黑暗的影子。
她裹紧了一件深灰色的旧外套，头上包了块半旧的蓝布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城西废弃的棉纺厂，巨大的厂房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怪兽，残破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灰尘和一种陈年棉絮腐败的气息。
她绕过坍塌的围墙，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屏息凝神。
后墙根下，影影绰绰。
没有灯火，只有偶尔擦亮的火柴，短暂地映照出几张模糊而警惕的脸，还有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地下暗流般的交谈声。
“要什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突兀地在林雪君身侧的阴影里响起。
她心头一凛，稳住呼吸，微微侧头。阴影里蹲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身形佝偻，像块沉默的石头。
“粮票，”林雪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全国粮票。要快。”
“多少？”沙哑的声音问。
林雪君估算了一下，报了个不小的数字。
阴影里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掂量。“硬货？”
“嗯。”林雪君从怀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沉甸甸的。
她没有完全打开，只是掀开一角，借着远处天际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让里面金灿灿的一角短暂地暴露了一下。
黑暗中，她似乎听到对方抽了一口冷气。
黄金！
而且是成色极好的金砖！
在黑市上，这绝对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跟我来。”沙哑的声音变得急促了些，带着一丝贪婪的兴奋。
他站起身，示意林雪君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像幽灵般迅速穿行在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弃厂房阴影里。
最终，在一个相对隐蔽、堆满了破旧纺纱机零件的角落停下。
“东西呢？”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工装、嘴里叼着烟卷的男人从零件堆后转了出来，眼神像钩子一样盯着林雪君手里的布包。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汉子，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林雪君心往下沉。
这就是黑市的“老油子”，验货、估价、交易，甚至……黑吃黑。
她强作镇定，再次掀开布包一角，让那黄澄澄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耀。
叼烟卷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他扔掉烟头，伸出粗糙的手指，似乎想首接去拿。
林雪君猛地合拢布包，后退半步，眼神锐利：“粮票先看。”
叼烟卷的男人嘿嘿一笑，也不恼，冲旁边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
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解开缠绕的橡皮筋，露出一沓崭新的、印着“全国通用粮票”字样的纸票。
他抽出几张，在林雪君眼前晃了晃。
“货真价实，刚出炉的。”叼烟卷的男人压低声音，“妹子，你这黄货……成色不错，但分量嘛……”他拖长了调子，显然想压价。
林雪君没接话，只是将布包打开得更大些，让整块金砖在阴影中显露出沉甸甸的轮廓和的光泽。
她冷静地报出一个比市面黑价略低、但足以让对方动心的兑换比例。
叼烟卷的男人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要“公道”。
他舔了舔嘴唇，正要点头——
“叮铃铃——！”
一阵急促刺耳的自行车铃声，毫无征兆地、如同催命符般从厂房入口处炸响！
紧接着是几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狠狠刺破黑暗，粗暴地扫射进来！
“不许动！稽查队！”
“都蹲下！双手抱头！”
“抓住他们！”
几声厉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厂房里轰然炸开！
“妈的！有雷子！”
叼烟卷的男人脸色骤变，惊恐地大骂一声，转身就想跑！
他身边的两个汉子也慌了神，其中一个甚至被脚下的零件绊了个趔趄！
林雪君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反应极快，在灯光扫过来的瞬间，身体猛地往旁边一堆巨大的废旧纺纱机后面一缩！
同时，借着黑暗和混乱的掩护，意念疯狂催动！
空间戒指微微发烫！
手中沉甸甸的布包瞬间消失无踪！
那块价值不菲的金砖，己然安稳地躺回了空间角落里！
就在金砖消失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光柱“唰”地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光柱下，空空如也！
只有飞扬的灰尘在光束中狂舞！
“那边！有人影！快追！”有稽查队员发现了叼烟卷一伙逃跑的身影，手电光和人影立刻追了过去，脚步声和呵斥声乱成一团。
林雪君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纺纱机铁架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死死捂住嘴，屏住呼吸，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里衣。
然而，追捕叼烟卷他们的动静似乎吸引了大部分稽查队员，但显然不是全部。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不疾不徐的手电光柱，正朝着她藏身的这个角落，一步步逼近！
皮鞋踩在碎石和铁屑上的声音，在死寂的角落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雪君紧绷的神经上！
光柱如同探照灯，无情地扫过她藏身之处附近的每一寸地面，扫过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离她藏身的纺纱机越来越近！
完了！
林雪君脑中一片空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被抓住倒卖黄金？
投机倒把罪！
人赃并获！
别说宋霆野的军婚护身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等待她的，只有冰冷的镣铐和暗无天日的牢狱！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刺眼的光芒己经扫到了遮挡她身体的纺纱机边缘！
下一秒，就会将她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带着薄茧和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她身后的黑暗里伸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瞬间勒住了她的腰！
林雪君浑身剧震！
巨大的惊恐让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尖叫！
“别动！”一个低沉、压抑着怒火、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宋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