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夜色浓稠如墨，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苏小卿在 “老上海面馆” 后厨，手指死死攥着刚拿到的工资单。汗水混着面汤的油污，在单薄的工作服上洇出深色痕迹，而工资单上的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着她的心。
“王老板，这不对吧？” 她捏着皱巴巴的纸张，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大步走向收银台。老王正翘着二郎腿数钱，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嘴里的牙签随着咀嚼一上一下：“有什么不对？”
“我这个月全勤，每天工作超过十小时，” 苏小卿强压着怒火，逐条指出，“可工资比约定的少了三百刀。” 她想起女儿星星等着交的托儿所费用，小女儿急需的营养剂，这些钱对她来说，是支撑两个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老王把计算器重重一拍，震得台面上的零钱叮当作响：“少废话！打碎的碗碟、迟到的罚金，哪样不要扣钱？”“我从来没迟到过！” 苏小卿提高音量，引来后厨伙计们的侧目，“而且打碎碗碟那次，明明是您说不用赔！”
“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老王露出无赖的笑，肥厚的手掌在工资单上拍了拍，“白纸黑字写着，不服你去告我啊！” 他的眼神充满挑衅，仿佛笃定这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弱女子不敢反抗。
苏小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想起阿凤的忠告，可看着工资单上被克扣的数字，想起孩子们期盼的眼神，理智瞬间被怒火吞噬。“您不能这样欺负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要去劳工局投诉！”
“投诉？” 老王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劳工局是你家开的？再说了，你一个偷渡客……” 话未说完，苏小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她最脆弱的软肋，也是老王最狠的威胁。
后厨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嗡嗡作响。苏小卿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刺在背上，有同情，有畏惧，也有看好戏的冷漠。她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我现在有合法身份。”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合法身份？在灰港，有钱就是法！你去告啊，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拳头硬！” 他扬起拳头，作势要打。苏小卿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身后的货架，杂物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阿凤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老王，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苏小卿抬头，看见阿凤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眼神凌厉如鹰。她身后还站着几个面熟的工友，都是平时在唐人街互相帮衬的人。
“阿凤，这是我的事，你少管！” 老王色厉内荏地喊道。阿凤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不管？行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劳工局，顺便把你雇佣非法移民、偷税漏税的事也抖搂出来！”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 你胡说！”“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阿凤步步紧逼，“小苏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给她，否则，咱们鱼死网破！” 周围的工友们也纷纷出声附和，指责老王的所作所为。
僵持片刻，老王重重地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抓出一叠钞票，狠狠摔在桌上：“算你狠！拿了钱赶紧滚！” 苏小卿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上前捡起钞票，一张张数清。指尖触到带着老王汗渍的纸币，她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走出面馆时，雨不知何时停了。阿凤揽住她的肩膀：“没事了，别怕。” 苏小卿再也控制不住，扑进阿凤怀里痛哭起来。这些日子的委屈、愤怒、恐惧，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阿凤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哭出来就好了，以后有姐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回到家，星星己经睡熟，小女儿在婴儿床里安静地躺着。苏小卿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数钱。每一张钞票都带着汗水和屈辱，可她知道，这是她和孩子们活下去的希望。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盒，藏在地板砖下最隐蔽的角落。
窗外，灰港的夜依旧喧嚣。苏小卿望着星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这次遭遇让她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异国他乡，一味的忍让只会换来更多的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