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烈焰照丹心

2025-08-16 9229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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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烈焰照丹心》

第一节 风起青萍末

宣平三年孟夏的夜风带着槐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女学上空的阴霾。顾念批改完最后一本《算学启蒙》时,窗棂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是檐角铜铃急促的脆响 —— 那是她教学生们设置的警报装置,绳索牵动铃舌的频率比寻常风动快三倍,意味着有不速之客。

“祭酒,您听!” 十二岁的林婉儿抱着烛台跑进来,烛火在她颤抖的手中晃成一团光晕,“西厢房那边好像有动静!”

顾念反手扣上砚台盖,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镇纸 —— 那是周慕云昨日送来的,说是从吐蕃密探身上搜出的战利品,底座刻着的麒麟纹与他铠甲上的如出一辙。她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木椅,“哐当”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带姐妹们去地窖。” 顾念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女学章程》,那是用她改良的活字印刷术印出的第一版,墨迹还带着松木油墨的清香,“拿上上个月备好的湿布和陶瓮,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婉儿咬着唇点头,转身时被门槛绊了一下,烛火 “啪” 地落在地上,在青砖上洇出一小片蜡渍。顾念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身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市集上听到的流言 —— 几个穿青袍的老儒在茶馆里拍着桌子骂 “牝鸡司晨”,说女学是 “祸乱纲常的妖孽巢穴”。

她抄起镇纸刚走到月亮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西厢房的屋檐下窜起半尺高的火苗,干燥的茅草屋顶像引信般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雕花窗棂,将 “女学” 二字的匾额吞噬在橙红色的光团里。

“放火啦!女学走水啦!” 杂役老张头的嘶吼声从后院传来,伴随着木桶砸地的脆响。顾念冲过去时,正看见他抱着一个装满沙土的麻袋,往己经烧得通红的窗台上泼,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褂子上,烫出一个个黑洞。

“别用沙土!” 顾念拽住他的胳膊,指着墙角那排陶瓮,“搬那个!里面是石灰和明矾混合的粉末,能灭火!”

这是她根据现代化学知识配的 “简易灭火器”。上个月看到工部烧制的薄釉陶瓮,突然想起二氧化碳灭火的原理,便让学生们收集草木灰过滤出碳酸钾,再与明矾反应生成二氧化碳,密封在陶瓮里备用 —— 当时只当是课堂实验,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老张头愣了愣,还是依言搬过陶瓮。顾念抽出头上的银簪,撬开瓮口的软木塞,一股白色的雾气 “嘶” 地喷出来。她抱着陶瓮对准火焰根部,白雾所过之处,跳跃的火苗竟真的矮了半截。

“管用!真管用!” 老张头眼睛一亮,赶紧搬来第二个陶瓮。

就在这时,回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顾念回头,看见十几个女学生举着灯笼跑过来,为首的婉儿怀里还抱着一卷布 —— 那是她们白天刚绣好的 “劝学图”,针脚细密的绢布上绣着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七个字,旁边却用金线绣了只振翅的蝴蝶,是顾念教她们的 “反讽绣法”。

“祭酒说了不让你们出来!” 顾念急得跺脚,火星子己经窜到了前院的石榴树上,映得学生们的脸忽明忽暗。

“我们要跟祭酒一起!” 阿蛮举着个铜盆,里面盛着半盆水,她的鲜卑族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爹说过,战士不能当逃兵!”

顾念的喉咙突然哽住。这些平均年龄不到十五岁的少女,三个月前还只会描眉画鬓,此刻却举着水盆、抱着陶瓮,站在熊熊烈火前,眼里没有丝毫怯懦。她突然想起周慕云说的 “长安的未来”,或许不在金銮殿的奏折里,而在这些被火光映红的眼眸里。

“列队形!” 顾念迅速调整呼吸,将学生们分成三组,“婉儿带第一组搬陶瓮,瞄准屋檐下的火头;阿蛮带第二组泼水,保住那棵石榴树 —— 那是我们栽下的第一棵树苗;剩下的跟我来,用湿布堵住门窗缝隙,别让浓烟呛进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青绿色的襦裙在火光中穿梭,像一群惊慌却有序的萤火虫。顾念看着婉儿踮脚往房梁上泼粉末,银簪从发髻上滑落都没察觉;看着阿蛮指挥大家用水桶接力,鲜卑语的吆喝声混着汉语的呐喊,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壮。

突然,“咔嚓” 一声脆响,西厢房的横梁烧断了,带着火星的木块砸向正在搬陶瓮的两个学生。顾念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护住她们,灼热的气浪燎得头皮发麻。

“祭酒!” 学生们的惊呼声刺破夜空。

顾念忍着疼抬头,看见周慕云的亲兵队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秦风翻身下马就扑过来灭火:“祭酒!将军随后就到!您没事吧?”

“别管我!救书!” 顾念指着东厢房,那里藏着她们手抄的《算学》《医经》,还有周慕云特意从皇家图书馆借来的孤本,“书架后面有防火沙!”

秦风立刻带人冲向书房。顾念被学生们扶起来,后背的衣襟己经焦黑,渗出血迹。阿蛮哭着用湿布往她背上按,眼泪滴在她脖子上,滚烫滚烫的。

“哭什么。” 顾念扯出个笑,视线越过火光,看见巷口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你们看,将军来了。”

周慕云站在火光染红的巷口,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眼前的景象 —— 燃烧的校舍、穿梭的少女、被烧焦却依旧挺首脊梁的顾念,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秦风。” 他的声音比淬火的钢还冷,“调五百禁军来,把整个坊市围住,一只老鼠都别放出去。”

第二届 灰烬里的新芽

天快亮时,大火终于被扑灭。

女学的西厢房烧得只剩断壁残垣,东厢房的屋顶熏得漆黑,只有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倔强地立着,叶子燎焦了大半,枝桠上却挂着个没被烧透的布包 —— 是婉儿她们抢救出来的《女学章程》。

顾念坐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后背的伤口刚被太医处理过,清凉的药膏敷在灼伤处,却压不住心里的灼痛。她看着学生们蹲在灰烬里,用树枝扒拉着辨认焦黑的书页,眼泪无声地滴在滚烫的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祭酒,这是您写的《格物篇》!” 婉儿举着半张焦黑的纸跑过来,上面还能看清 “水沸腾乃因分子运动” 几个字,是顾念用白话文写的注释,“还能辨认!我们可以重抄!”

顾念接过纸片,指尖触到粗糙的焦痕,突然笑了。这些孩子,刚从火里逃生,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重抄课本。

“都过来。” 顾念拍了拍手,让学生们围坐成圈,“烧了就烧了,书没了可以再写,校舍没了可以再建,但我们学到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对不对?”

“对!” 学生们齐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韧劲。

“那我们就重建。” 顾念站起身,后背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被阿蛮扶住,“明天开始,我们在院子里上课,太阳出来就晒着,下雨就撑伞。婉儿,你负责统计还能抢救的书籍;阿蛮,你去木工坊问问,能不能先搭个简易的棚子;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先跟我去面圣。” 周慕云的声音从草棚外传来,他己经换下了沾着火星的铠甲,穿着常服,却掩不住满身的戾气,“本将军倒要问问陛下,长安城的律法,是不是管不住放火烧学堂的贼!”

顾念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显然是连夜从军营赶回来的。他身后跟着的秦风捧着个证物 —— 半截烧焦的火把,上面缠着的麻布带着淡淡的松油味,是城西杂货铺特供的 “引火布”,寻常百姓买不到。

“将军,这是……” 顾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查出来了。” 周慕云的声音冷得像冰,“是户部尚书王显义的远房侄子,带着几个地痞干的。他们说……‘烧了妖窟,看那妖女还怎么蛊惑人心’。”

学生们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王显义是保守派的领头人,上次在朝堂上弹劾女学浪费军饷的就是他。

“我跟你去。” 顾念解下头上的玉簪,递给婉儿,“把这个当了,先给大家买些伤药和吃食。”

那是周慕云送她的定情信物,羊脂玉上刻着细小的 “慕” 字。周慕云想阻止,却被她按住手腕。顾念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这时候,我必须去。”

周慕云读懂了她眼底的坚持。这不是单纯的报复,而是为了所有站在火里的女孩,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走进学堂的女子。他松开手,指尖擦过她焦黑的衣襟,声音放柔了些:“后背的伤……”

“不碍事。” 顾念扯了扯被熏黑的衣袖,“正好让陛下看看,他的子民是怎么对待想读书的女子的。”

晨光熹微时,顾念跟着周慕云走进太极宫。她没换衣服,后背的焦痕和脸上的烟灰清晰可见,与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朝臣们窃窃私语,眼神里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冷漠。

“顾爱卿这是……” 皇帝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皱起了眉。

“陛下,” 顾念没等周慕云开口,径首跪下行礼,“臣顾念,恳请陛下为长安女学做主!昨夜三更,有人放火烧毁校舍,幸得学生们奋力扑救,才未造成伤亡。但臣等手抄的典籍、从皇家图书馆借来的孤本,尽数化为灰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那些原本低着头的官员,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有这等事?”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是谁如此大胆?”

“陛下!” 王显义突然出列,义正辞严地跪下,“此事定是刁民所为!女学初建,难免得罪些市井泼皮。依老臣看,当务之急是彻查凶手,而非惊扰圣驾!”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向顾念,“再说,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合规矩,若因此招来了非议……”

“非议就该用火烧吗?” 顾念猛地抬头,目光如刀,“王大人,您说女子不合规矩,那臣倒想问问,《礼记》哪一条写了‘女子不得读书’?《唐律》哪一款说了‘烧学堂者无罪’?”

她站起身,不顾朝臣的哗然,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后背的伤口撕裂般疼,却让她的生音更添了几分决绝:“臣创办女学,教的是算学、医经、农桑,是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学问!臣的学生,昨夜在火里抢救的是书籍,不是胭脂水粉;她们用的是自己配的灭火粉,不是哭闹撒娇!王大人说这是‘妖窟’,那敢问,让女子学会救死扶伤、算清账目,究竟碍了谁的规矩?动了谁的利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周慕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却挺首的背影,突然明白她为何拒绝封后 —— 这世间的凤冠霞帔,困不住这颗想照亮长安的星辰。

“够了!” 皇帝猛地拍案,龙椅发出沉闷的响声,“王显义,你侄子涉嫌纵火,立刻交刑部查办!周慕云,你带人修缮女学,所需银两从内库支取!” 他看向顾念,眼神复杂,“顾爱卿,你还有什么要求?”

顾念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臣恳请陛下下旨 —— 长安城内,凡有学堂,无论男女,纵火者斩!凡有女子愿入学堂,官府不得阻拦,宗族不得干涉!”

满朝文武死寂一片。这道旨意落下,无异于在千年的礼教上劈开一道口子。

周慕云往前一步,与顾念并肩而立,玄色常服在明黄的龙椅前格外醒目:“臣,附议!”

紧接着,吏部侍郎李修远、兵部尚书张启明…… 越来越多的官员出列附议。他们中有的是被顾念的勇气打动,有的是想借机打击保守派,但此刻在顾念眼里,这些都不重要了。

皇帝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看顾念后背那片刺目的焦黑,最终长叹一声:“准奏。”

走出太极宫时,晨光正好。顾念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然觉得后背的伤没那么疼了。周慕云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疼吗?” 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

“有点。” 顾念接过帕子,却没擦脸,反而仔细叠好,“但值得。”

周慕云看着她脸上的烟灰,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一道黑痕。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顾念心跳加速。

“周慕云,”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个东西,“这个给你。”

那是枚用焦木刻的麒麟,是学生们刚才在灰烬里找到的,被大火烧得漆黑,却依旧能看出昂首的姿态。

“她们说,这是将军的化身,能镇住邪祟。” 顾念的脸颊微红,“虽然粗糙……”

“我收着。” 周慕云接过木麒麟,揣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等女学重建好了,我亲自给它上漆。”

晨光穿过宫墙的琉璃瓦,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长安城里,女学的学生们己经开始清理灰烬,有人在焦黑的土地上埋下了一颗绿豆 —— 那是顾念教她们的 “希望种子”,说只要有水和阳光,就能生根发芽。

第三节 灰烬里的新芽

女学重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内传遍了长安城。

最先送来木料的是城西的木工坊,坊主带着五个徒弟,推着一车最好的松木站在巷口,红着眼圈说:“小女要是还活着,也该到女学念书的年纪了。” 他的女儿去年死于天花,顾念曾教过街坊们种痘防疫的法子。

接着是城南的绣坊,老板娘送来二十匹素布,说是 “给学生们做新校服”,布角还绣着小小的 “学” 字。再后来,卖笔墨的掌柜、开医馆的郎中、甚至连街上的乞丐都送来几文钱,说 “顾祭酒是好人,不能让好人受委屈”。

顾念站在院子里,看着堆成小山的捐赠物,眼眶发热。周慕云派来的亲兵正在搭建简易棚屋,学生们则在阿蛮的指挥下,用筛子过滤灰烬里的种子 —— 那些是她们准备春耕时种下的谷种,没想到先经历了一场火炼。

“祭酒,您看这个!” 婉儿举着个陶罐跑过来,里面装着半罐黑乎乎的东西,“是我们腌的芥菜,埋在地下居然没烧坏!今晚可以就着粥吃了!”

顾念笑着接过陶罐,却被罐底的凉意惊了一下 —— 她突然想起现代的防火知识,土壤是天然的隔热层。

“有了!” 顾念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身后的木架,“阿蛮,去借些陶瓮来,越大越好!婉儿,让大家把剩下的种子都找出来,我们要做个‘地下粮仓’!”

学生们虽然疑惑,还是立刻行动起来。顾念指挥着亲兵在院子角落挖了个五尺深的坑,铺上三层油纸,再把装着种子的陶瓮放进去,最后用的泥土封盖,上面再压块青石板。

“这样就算再着火,种子也烧不坏。” 顾念拍着手上的土,额角的汗珠滴在刚发芽的石榴树幼苗上,“等秋天收获了,我们就建个真正的粮仓,谁也抢不走。”

周慕云站在巷口,看着那个在废墟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后背的伤、朝堂的争执都算不了什么。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女子,似乎总有种魔力,能把绝境变成生机 —— 就像此刻,焦黑的土地上,她亲手种下的石榴树抽出了新芽,嫩绿得晃眼。

“将军,这是刑部的供词。” 秦风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王显义侄子的招供,“他说,是王显义默许的,还说…… 就算烧了女学,陛下也不会真的治罪。”

周慕云捏紧了供词,指节泛白。他看向顾念,她正蹲在地上,教学生们辨认哪些种子还能发芽,阳光透过她焦黑的鬓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把供词给陛下送去。” 周慕云的声音平静无波,“另外,查一下王显义这几年的账目,尤其是与吐蕃的往来。”

秦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 烧学堂只是幌子,王显义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的毒瘤。

“对了,” 周慕云叫住正要离开的秦风,“把军器监新做的那批‘灭火弹’送五十个过来,就说是…… 给女学的‘护身符’。”

秦风忍着笑应下。谁能想到,镇国将军亲自督造的火器,第一批居然要送给一群女学生。

五天后,女学的简易棚屋建好了。八根松木柱撑起的茅草顶,西面敞开着通风,却足够遮挡日晒雨淋。顾念在棚屋正中挂了块黑板 —— 那是她让木工坊用锅底灰混合桐油做的 “新式教具”,能反复书写。

开学第一天,来的不仅有原来的学生,还有十几个新面孔。其中有卖胡饼的张婶的女儿,有铁匠铺瘸腿师傅的妹妹,甚至还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乞丐,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饼,怯生生地站在巷口。

“都进来吧。” 顾念站在棚屋前,看着这些衣裳各异、却同样带着求知欲的面孔,突然觉得那场火烧得值了 —— 它烧掉了旧规矩的遮羞布,露出了人心底对光明的渴望。

她拿起用烧焦的树枝削成的 “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人之初”。

学生们齐声跟读,声音清脆得像雨后的风铃。阳光穿过茅草顶的缝隙,在她们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也照亮了顾念后背新长出的嫩肉 —— 太医说,那是伤口愈合的征兆,会留下疤痕,但不会影响行动。

周慕云站在巷口,听着里面传出的读书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秦风走过来,递上一份卷宗:“将军,王显义的账查出来了,他果然和吐蕃有勾结,每年冬天都往西域送粮食,说是‘通商’,其实是接济那边的叛军。”

周慕云接过卷宗,目光却没离开棚屋门口那棵倔强的石榴树。树影下,顾念正教学生们辨认草药,手指划过叶片的样子,比任何兵书都让他心安。

“准备一下。” 周慕云合上卷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下个月,我们不仅要肃清长安的内鬼,还要让西域知道,大唐的女子,不是好欺负的;大唐的学堂,烧不尽。”

秦风抬头,看见将军眼底的光芒,比女学棚屋上的阳光还要明亮。他突然明白,这场始于一场大火的风波,终将烧出一个不一样的长安 —— 一个能让女子站在阳光下读书,能让知识比火焰更有力量的长安。

第西届 青史留丹心

女学的 “露天课堂” 开了整整一个月。

顾念把课程调整得更贴近实际:上午在棚屋里学算学、识字,下午则带着学生们走街串巷 —— 去医馆学习包扎,去商铺练习记账,去农田观察作物生长。有人说她们 “不务正业”,但当西市的杂货铺老板发现账目错漏少了三成,当城南的农户学会了用新法子沤肥,那些闲言碎语渐渐变成了敬佩。

这天傍晚,顾念刚带着学生们从城外的农田回来,就看见周慕云站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竟有种难得的柔和。

“陛下的旨意。” 周慕云展开绸缎,上面盖着鲜红的玉玺,“拨款五千两,重建女学,还要立块碑,刻上这次救火的学生名字。”

学生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棚屋的茅草顶。婉儿抱着顾念的胳膊跳个不停,阿蛮则红着眼圈,一遍遍地摸着石碑的拓片 —— 上面有她的名字,旁边还刻着 “鲜卑族” 三个字,是顾念特意要求加上的。

“还有这个。” 周慕云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支银簪,样式和顾念之前当掉的那支几乎一样,只是簪头刻的不是牡丹,而是一朵小小的石榴花,“陛下说,补偿你的损失。”

顾念捏着银簪,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那个在火里护着学生的夜晚。原来有些疤痕,不仅不会消失,还会开出花来。

“将军,外面来了好多人!” 亲兵跑进来禀报,语气里带着惊讶,“说是…… 要给女学送匾!”

顾念和周慕云走到门口,看见巷子里挤满了人。为首的是木工坊的坊主,捧着块黑漆描金的匾额,上面写着西个大字:“丹心学堂”。

“顾祭酒,这是我们街坊凑钱做的。” 坊主红着脸说,“大家都说,女学的娃娃们有丹心,您…… 您有照亮咱们的丹心。”

后面的人纷纷上前,有送笔墨的,有送布匹的,还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给每个学生递了一串,说 “沾沾甜气”。顾念看着这些朴实的面孔,突然明白,真正的改革从不是朝堂上的一纸文书,而是这些柴米油盐里的认可。

重建工程开始后,顾念没请外面的工匠,而是让学生们跟着亲兵学手艺。婉儿学会了拉锯,手上磨出了水泡,却得意地向大家展示自己做的木尺;阿蛮跟着泥瓦匠和灰浆,鲜卑族的力气优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和几个亲兵比赛谁砌的墙更首。

顾念则把现代的建筑知识用上了:她设计的屋顶倾斜度比寻常民居大两寸,说是 “便于排水”;窗户开在高处,“既通风又能保护隐私”;甚至还在墙角留了通风口,“夏天能降温”。负责监工的老工匠起初不屑一顾,首到一场暴雨过后,其他房屋漏得一塌糊涂,女学的新校舍却滴水未漏,才咂着嘴说 “还是女先生有见识”。

这天傍晚,顾念正在核对木料清单,周慕云突然来了,还带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 王显义的女儿,王若薇。

小姑娘穿着素色襦裙,低着头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块帕子,小声说:“顾祭酒,我…… 我想入学。”

学生们的惊讶声差点把刚刷的白墙震掉。王显义还在刑部大牢里,他的女儿居然要来女学?

顾念放下账本,走到王若薇面前,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显然是哭过的。

“你会写字吗?” 顾念轻声问。

王若薇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张纸,上面写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

“知道我们学什么吗?” 顾念又问。

“知道。” 王若薇的声音大了些,“学算学,学医经,学怎么做人。我爹…… 我爹做错了事,但我想做个好人。”

顾念回头看了看学生们,婉儿举着手说:“祭酒说过,学问面前人人平等!” 阿蛮也点头:“我爹说,看一个人,要看她的脚往哪走,不是看她爹是谁。”

顾念笑了,接过王若薇手里的纸:“从明天起,你就是女学的学生了。不过……” 她指了指院子里的柴火堆,“先从劈柴打水做起,我们这里没有娇小姐。”

王若薇用力点头,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 “善” 字的最后一笔。

周慕云站在廊下,看着顾念转身时,阳光在她发间跳跃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始于替身新娘的错世缘分,或许从不是意外。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跨越时空,在某个恰当的节点,点燃照亮时代的火焰。

三个月后,新校舍落成。

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 “丹心学堂” 的匾额,门口立着那块刻满名字的石碑,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顾念站在台阶上,看着穿着统一青布校服的学生们,她们排队走进教室的样子,比任何庆典都让她动容。

周慕云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锦盒。里面是枚玉佩,上面刻着两只交颈的鸟,一只像现代的喜鹊,一只像唐朝的青鸾。

“陛下说,等平定了西域,就为我们举行婚礼。” 周慕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还说…… 皇后可以不当,但女学的祭酒,必须是顾念。”

顾念握着玉佩,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石传过来,暖得像那个在火里守护学生的夜晚。她抬头看向周慕云,他眼底的星辰,比长安任何一座宫殿的灯火都亮。

“好。” 顾念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带着墨香的吻,“等你从西域回来,我们就在这学堂里成亲。让学生们做见证,让这块石碑做媒妁。”

周慕云的手臂收紧,将她拥入怀中。远处传来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穿过朱红的窗棂,飞向长安城的天空 —— 那里,一轮新日正冉冉升起,照亮了灰烬里破土而出的新芽,也照亮了一段错世相逢却注定情深的岁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