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训练场泛着潮味，泥土里钻出的草芽沾着水珠，被风一吹晃悠悠的。赵刚站在队列前，手里捏着张地图：“今天练野外潜伏，三班和五班对抗，谁先摸到对方的指挥旗，谁赢。”
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头：“那片松树林是战场，上午九点开始，下午五点结束。记住，不准用实弹，模拟弹也得对着空地打——伤了自己人，我扒了你们的皮。”
林锐接过三班的指挥旗，是块巴掌大的红布，被他塞进作训服内袋。王磊正往头盔上缠伪装网，树枝和松针插得乱七八糟，像顶着个草垛。
“你这伪装太刻意了，”林锐帮他拔掉两根显眼的松针，“自然点，别让树枝支棱着。”
钱铁军走过来，手里拿着罐油彩，在林锐脸颊上抹了两下，黑绿交错的色块立刻遮住了皮肤的光泽。“潜伏不是藏猫猫，”老班长拍了拍他的头盔，“眼睛要亮，耳朵要尖，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
九点整，双方进入松树林。林锐让王磊带两人去左翼警戒，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往预定潜伏点移动。松针铺在地上像层厚毯子，踩上去几乎没声音，只有偶尔被碰掉的露珠滴在叶子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们选了片陡坡，坡上长满半人高的灌木，正好能遮住身形。林锐趴在最前面，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前方——五班的阵地在对面的山脊，中间隔着片开阔的谷地，谁想过去都得暴露在视线里。
“保持静默。”他用手势示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爬得老高，松树林里却依旧阴凉。林锐盯着谷地，眼睛眨得越来越慢，生怕错过任何动静。他感觉后背被露水浸得发潮，胳膊肘压在石头上，酸麻感顺着骨头往上传，但他没动——钱铁军说过，潜伏时的忍耐，比冲锋时的勇猛更重要。
中午时分，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林锐眯起眼，看见三个穿迷彩服的人影正猫着腰穿过谷地，头盔上的伪装网随着动作晃动。是五班的人。
他按住身边想动的新兵，手指指向右侧的陡坡——那里有片茂密的灌木丛，是绝佳的伏击点。等五班的人走近，他突然吹了声低沉的口哨，像山雀的叫声。
王磊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同样是模仿山雀的回应。
林锐心里一松。这是他们私下约定的暗号，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这么顺。
五班的人显然没察觉，还在往前挪。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谷地时，王磊带着人突然从灌木丛里扑出来，模拟枪响“砰砰”响起。那三人愣了一下，刚想反抗，就被按在了地上。
“俘虏三名。”王磊跑回来汇报，脸上的油彩被汗水冲得花了一块，“他们想绕去咱们后面。”
“干得好。”林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别大意，这只是前哨。”
下午三点，林锐正盯着对面山脊，突然发现右侧的松树动了一下。不是风刮的那种摇晃，是有人碰了树干。他立刻举起望远镜，果然看见个戴钢盔的脑袋正从树后探出来，往这边张望。
“两点钟方向，单个目标。”林锐低声说，同时打手势让身边的人准备。
那人很警惕，只露出半张脸，观察了半天，才慢慢往前走。他的伪装做得不错，迷彩服上沾着松针，不仔细看几乎和树林融在一起。
林锐没让手下动。他注意到那人的步伐很稳，呼吸节奏均匀，不像是新兵——更可能是五班的老兵，来探虚实的。
果然，那人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住，转身就往回退。
“追吗？”王磊问。
“不用。”林锐摇摇头，“他是诱饵，后面肯定有埋伏。”
他让两人悄悄绕到侧面，果然在三百米外的一片乱石堆里，发现了五班的主力。他们正趴在石头后面，枪口对着刚才那人退回去的方向，显然在等林锐他们上钩。
“有意思。”林锐笑了笑，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让王磊带两人继续潜伏，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顺着陡坡往下滑，绕到了乱石堆的侧后方。
那里长满了带刺的藤蔓，没人愿意从这儿过。林锐他们忍着刺扎，硬生生趟出条路来。等摸到乱石堆后面，五班的人还在盯着前方，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动手！”林锐低喝一声。
模拟枪响同时响起，五班的人吓了一跳，刚想转身，就被按住了。只有一个反应快的，连滚带爬地往山脊跑，嘴里喊着：“指挥旗在……”
话没说完，就被林锐追上按住。
“你们的指挥旗在哪儿？”林锐问。
那老兵梗着脖子不说话，脸上的油彩挡不住红涨的脸。
林锐没再逼问，只是对身边的人说：“搜山脊，重点找岩石缝和树洞里。”
果然，在一棵老松树的树洞里，找到了五班的指挥旗。是块蓝布，被折成了小块，藏在松脂后面。
“赢了！”王磊举着蓝旗欢呼，差点把伪装网扯掉。
夕阳西下时，双方在松树林边缘集合。赵刚看着林锐手里的蓝旗和王磊押着的俘虏，没夸也没骂，只是问五班班长：“知道哪儿输了吗？”
那班长红着脸：“低估了他们的迂回路线，还有……默契。”
赵刚这才看向林锐和王磊：“伪装是基础，战术是关键，但最要紧的是你们俩刚才那声口哨。”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战场上，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比任何战术都管用。”
林锐心里一动。他想起刚才王磊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想起自己毫不犹豫地相信王磊能守住正面，这种不用多说的默契，比新兵连时的“优秀”证书更让他踏实。
往回走时，王磊凑过来，肩膀撞了撞他：“刚才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乱石堆设埋伏？”
“看脚。”林锐笑着说，“那诱饵退回去时，脚尖是朝乱石堆的，说明他知道同伴在哪儿。”
王磊恍然大悟：“难怪你不让追。”
林锐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一开始咋咋呼呼的战友，现在眼里多了点东西——不是兴奋，是沉稳。就像这松树林里的树，一开始摇摇晃晃，扎稳了根，就风刮不动了。
回到营房，林锐把两块指挥旗叠在一起，压在枕头下。油彩洗不掉，在脸上留下淡淡的印子，像勋章。窗外的山风里，硝烟味好像淡了点，却多了种更实在的味道——那是并肩作战的汗味，是彼此托付的信任味。
他知道，这种味道，会跟着他和这支队伍，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