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弹射击后的第三天,连队来了位特殊的“教官”。
那天早操刚结束,赵刚就把全连带到了器械场,指着单杠旁站着的老兵说:“这是老班长钱铁军,你们这批新兵的格斗和野外生存课,由他负责。”
林锐抬眼望去,老兵约莫西十岁,皮肤黝黑得像涂了层油彩,右胳膊上有条暗红色的疤,从手肘一首延伸到肩膀,像条蜷着的蛇。王磊在他耳边低呼:“这不就是传说中参加过边境冲突的那位?”
钱铁军没说话,只是往单杠前一站,两手抓住杠体,手臂肌肉一绷,整个人像片叶子般荡起来。他没做花哨的动作,只是稳稳地做了三十个引体向上,落地时膝盖微弯,几乎没发出声音。
“格斗不是花架子,是保命的本事。”他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像磨砂纸擦过木头,“敌人不会跟你讲规则,能活着把他放倒,就是好招。”
第一个科目是捕俘拳。钱铁军的动作不快,却带着股狠劲,出拳时风声呼呼响,砸在沙袋上发出闷响。“记住,发力要靠腰,不是胳膊。”他边演示边说,突然停在林锐面前,“你出拳试试。”
林锐按照要领出拳,拳头刚到一半就被他捏住。老班长的手指像铁钳,捏得他指骨生疼。“胳膊太僵,”钱铁军松开手,指了指他的腰,“转腰,送肩,力才顺。”
他手把手地教,掌心的茧子蹭过林锐的后背,带着烟草和日晒的味道。林锐跟着他的力道转腰,果然感觉拳头重了不少。
休息时,王磊盯着老班长的伤疤看,被林锐悄悄拽了一把。没想到钱铁军自己看见了,咧嘴笑了笑,把袖子卷得更高:“想看就看,这疤不丢人。”
“班长,这是……”王磊忍不住问。
“边境冲突时,被流弹擦的。”老班长摸了摸伤疤,像在摸块老茧,“那天我们在丛林里搜剿,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个敌人,我抬手挡了一下,子弹就擦着胳膊过去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要是慢半秒,这条胳膊就废了。”
林锐心里一震。他以前在课本里见过战争的描述,却从没觉得离自己这么近。那道疤不是故事,是真刀真枪的生死瞬间。
下午是野外生存课。队伍钻进后山的密林,钱铁军指着一棵长着锯齿叶的植物说:“这是荨麻,碰一下能疼半天,但嫩叶煮熟了能当菜。”他又扒开腐叶,捡起一只的虫子,“这叫土元,烤着吃高蛋白,比压缩饼干顶饿。”
王磊看得脸都白了:“这……这也能吃?”
“在野外,饿三天,树皮都能啃。”老班长把土元扔进背包,“生存的第一要务是活着,别讲究。”
他们跟着老班长学搭建隐蔽棚,用藤蔓捆树枝,再盖上松针,居然真的遮得住风雨。学辨认方向时,老班长让大家看树干的年轮:“密的一边是北,疏的是南,比指南针靠谱。”
走到一处陡坡时,钱铁军突然停住,指着地上的脚印说:“这是野猪的蹄印,新鲜的,说明离得不远。”他从背包里掏出把匕首,“遇到野兽别跑,你跑不过它,得面对它,慢慢退。”
林锐握紧了腰间的刺刀,手心有点汗。这比靶场打移动靶更让人紧张——靶纸不会扑过来咬人,可野猪会。
傍晚往回走时,林锐落在后面,看见老班长正揉着右胳膊,眉头皱着,像是在疼。他想起那道伤疤,忍不住问:“班长,您的胳膊还会疼?”
钱铁军放下手,笑了笑:“阴雨天就疼,老毛病了。”他看着林锐,突然问,“你们连长是不是总说,别把优秀当包袱?”
林锐愣了一下,点头:“是。”
“他说得对。”老班长望着远处的山,“我刚当兵时,也是样样想争第一,觉得伤疤是勋章。后来才明白,能保护战友,能完成任务,才是真本事。”他拍了拍林锐的肩膀,“那本优秀新兵证,别总揣着,多看看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你能学的东西。”
林锐想起王磊虽然打靶不准,但上次紧急集合,他帮一个掉了鞋带的新兵系好了鞋带;想起赵刚看似严厉,却总在越野后让炊事班多熬姜汤;想起钱铁军身上的疤,和他教大家生存技能时的耐心。
回到营房时,天己经黑透了。林锐把老班长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觉得口袋里的红本本没那么沉了。
夜里站岗时,林锐看见钱铁军也在巡逻,右胳膊不自然地垂着,大概又在疼。他敬了个礼,老班长回礼时,动作有点慢,却很标准。
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腥气。林锐想起老班长的伤疤,想起赵刚的秒表,想起王磊打偏的靶纸。他突然明白,机动步兵连的硝烟味里,不只有子弹的味道,还有这些沉默的故事,这些藏在伤疤和汗水里的重量。
他握紧了步枪,枪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明天的训练会更难吧?他想着,嘴角却微微扬起。难才好,难才能磨出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