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亡命冷宫,秘闻初显

2025-08-16 5528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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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深处,那扇朽烂的木门在顾渊身后合拢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顺着冰冷粗糙的门板滑倒在地。沉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响亮,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叶生疼,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喉咙深处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

“咳…咳咳…” 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震动都像有把钝刀在五脏六腑里搅动。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嘴,摊开掌心一看,借着从破窗棂漏进来的、惨淡如霜的月光,掌心赫然是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代价来了。

这念头冰冷地划过脑海。强行引动禁忌史册的力量,在赵霸虎那金碧辉煌、万众瞩目的寿宴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历史口子,岂能没有反噬?身体像一具被掏空又被胡乱塞回稻草的破布袋,沉重、滞涩,每一个关节都在无声地呻吟。更可怕的是眼前的世界。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水雾,又像是隔着一块布满裂痕的毛玻璃。近在咫尺的布满蛛网和厚厚尘灰的破旧供桌轮廓模糊,远处角落里那堆辨不清本来面目的杂物更是彻底融化成一片混沌的暗影。

他背靠着门板,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太监服渗入皮肉,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耳朵里,心脏狂跳的轰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外面遥远夜空中,隐隐约约、持续不断的喧嚣。那是从赵霸虎府邸方向传来的。混乱的呼喊、兵甲奔跑的铿锵、急促的号令…像无数只无形的爪子,在冰冷的夜色里疯狂抓挠。天道史官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猎网,正以那府邸为中心,向整个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急速蔓延、收紧。

他成了这张网里,最要紧的那条鱼。不,或许连鱼都算不上,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

“得熬过去…” 顾渊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对抗着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疲惫和眩晕,“必须熬过去…”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到房间最里面那个积满灰尘、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角落。这里是冷宫中的冷宫,废弃多年,连巡查的老太监都嫌晦气,平日里根本不屑踏足。几块歪斜腐朽的木板被小心地挪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蜷缩进去的狭小空间——这是他无意中发现,又花了无数个提心吊胆的夜晚才一点点挖深、加固的秘密藏身之所。泥土的潮湿腥气混合着朽木的味道扑面而来,此刻却成了世间最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费力地钻了进去,再将木板仔细复原,只留下几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透气。狭小的空间将他紧紧包裹,黑暗和尘土的气息填满口鼻。外面世界的喧嚣和追捕的阴影,似乎被这层薄薄的屏障暂时隔开了些许。顾渊背靠着冰冷的土壁,大口喘息,试图平复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

就在这时,紧贴着他心口存放的那本禁忌史册,毫无征兆地变得灼热滚烫!

那热度并非来自火焰,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惊叫出声。他手忙脚乱地将史册从怀里掏出来。这本非金非玉、非皮非纸的奇书,在狭小空间内散发出一种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微光,像夏夜里最纯粹的萤火,又似深海中指引迷途的明珠。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起来,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沙沙声,最终定格在崭新的一页。

顾渊强忍着视觉的模糊,将眼睛凑近,几乎贴在了那微光流转的书页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幅线条极其扭曲、模糊的地图。像是透过布满水汽的镜子看到的倒影,又像是被水浸泡过又被强行晒干的古卷。山峦的起伏勉强能辨认,河流的走向断断续续,几处重要的标记点更是如同墨点晕染开的污渍,难以看清。然而,地图的中心,一个用暗沉得近乎发黑的朱砂重重圈出的地点,却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指向性——皇陵!那片埋葬着大胤历代帝王,也必然埋葬着无数被篡改、被遗忘秘密的死亡之地!

地图下方,一行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文字,如同带着千年未消的呐喊,狠狠撞入顾渊的眼底:

苏霓。前骊龙卫统帅。骊川血战,孤军断后,力竭被俘。天道史官裁定:叛国,引蛮族入关,致北疆三城陷落,百万生灵涂炭。其名,污于史册;其功,埋于黄土;其魂,封镇于皇陵幽狱。

“苏霓…” 顾渊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来自久远岁月的铁锈与冰寒。前朝的女战神?孤军断后?叛国?封镇?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打在他刚刚被赵霸虎真相震撼过的心上。一股巨大的悲怆混合着冲天的愤怒,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那被污名化的,何止是一个名字?那是被历史车轮碾碎、又被泼上污泥的忠魂傲骨!这禁忌史册所承载的,是千千万万被扭曲、被掩埋的冤屈与不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渊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霸虎的丑恶只是冰山一角,这煌煌大胤之下,篡改的历史早己深入骨髓,化为脓疮!一个苏霓的沉冤,其背后牵扯的阴谋与黑暗,恐怕比赵霸虎之流要深重百倍、千倍!

他胸中气血翻涌,喉头又是一阵剧烈的腥甜上涌,眼前那本就模糊的地图和人名,瞬间被一片翻涌的血色所覆盖。他猛地捂住嘴,将几乎喷出的第二口血强行咽了回去,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修正历史的力量如同双刃剑,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在他自己身上留下深刻的伤痕。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如同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冷宫院落外那条布满枯叶的碎石小径上。

来了!

顾渊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试图将自己完全融入身后冰冷的泥土阴影之中。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节奏,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神经末梢上。不是那些咋咋呼呼、脚步杂乱的大内侍卫,这种沉稳、冰冷、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步伐,只属于一个群体——天道史官!

脚步声停在了他藏身的这间破败偏殿的门外。

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压在顾渊身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外面的人似乎在观察,在感知,那无形的压力透过朽烂的门板和墙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冰冷刺骨。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顾渊感觉自己的肺因为过度屏息而开始刺痛,视线因为紧张和之前的消耗变得更加模糊,汗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逼到极限时,门外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声响。不是推门,不是破窗,更像是指尖在粗糙的木头上极其缓慢地划过,带着一种审视和探寻的意味。那声音细微得如同幻觉,却让顾渊的寒毛瞬间倒竖!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细密针尖在皮肤上游走的诡异感觉笼罩了他。这不是物理上的攻击,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扫描,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解析万物的冷漠。它穿透了腐朽的木板,穿透了潮湿的泥土,精准地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紧紧攥在怀里的禁忌史册之上!

史册骤然变得滚烫!书页在无人翻动的情况下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顾渊死死按住它,感觉那股奇异的扫描力量似乎被史册本身散发出的、微不可查的真实气息所干扰、所排斥,如同水流遇到了礁石,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圈微弱的、无形的涟漪。

扫描的力量停顿了,似乎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干扰。门外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片刻之后,那冰冷的扫描感如同退潮般倏然消失了。

笃…笃…笃…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远离这间偏殿的方向,不疾不徐,渐渐消失在冷宫更深沉的死寂之中。

顾渊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冷汗己经浸透了全身,冷得像冰。

危机暂时解除,但顾渊的心却沉得更深。刚才那股扫描的力量,其精准和冰冷,远超想象。天道史官的手段,果然诡秘莫测。来人是谁?他(她)捕捉到了什么?仅仅是怀疑,还是己经确认了异常就在此处?这短暂的退去,是放弃,还是…一次刻意的麻痹?

他不敢再待在这个藏身点。这里己经暴露在对方的感知之下,下一次,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顾渊小心翼翼地推开挡板的缝隙,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后,才像一只受伤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凭着记忆和对这冷宫每一寸地方的熟悉,蹒跚地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口早己干涸、被厚厚枯叶覆盖的废弃古井,井壁侧面有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勉强能容身。

每走一步,脚下的浮尘都像在尖叫。视觉的模糊让他如同行走在浓雾之中,西周那些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阴影的断壁残垣,仿佛随时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怪物。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走得异常艰难。终于挪到井边,他几乎是滚落下去,蜷缩进那个狭窄潮湿的凹陷里,冰冷的石壁紧贴着后背,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然而,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啃噬着他。修正历史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和持久。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油污。喉咙里的血腥味如同生了根,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的苦涩。西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被彻底透支后的酸软无力,仿佛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呼…呼…” 他靠在冰冷的井壁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怀里的禁忌史册似乎也耗尽了方才的微光,变得沉寂冰凉。只有那幅模糊的皇陵地图和被污名千年的“苏霓”二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皇陵…苏霓…皇陵…苏霓…

这两个词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反复盘旋、碰撞。赵霸虎的崩塌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不足道的序幕。真正的深渊,那埋葬着被篡改的历史和被禁锢的英魂的深渊,才刚刚向他掀开冰山一角。他触碰到了禁忌,代价是自身的鲜血与感官。这前路,注定是荆棘密布,每一步都可能踏碎自己的骨头。值得吗?

“呵…” 一声低哑的、带着血腥气的轻笑在井底的黑暗中逸散开,微不可闻,却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

值得吗?这问题,或许只有那皇陵深处被封镇的英魂,只有那无数被篡改、被掩埋的真相,才有资格回答!

他闭上刺痛模糊的双眼,强迫自己休息,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在这绝望的黑暗与冰冷中,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名为“苏霓”的烙印,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灼烧着他的灵魂,也悄然改变着他命运的轨迹。冷宫之外,皇城之内,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这个被追捕的“小太监”,正握着一把足以撬动整个王朝根基的钥匙,尽管这把钥匙本身,正在啃噬着他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渊的意识在极度疲惫和伤痛中浮浮沉沉,几乎要沉入昏睡的泥潭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迥异于这冷宫腐朽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在他模糊的感知边缘荡开了一圈涟漪。

那感觉…来自离古井不远的一处断墙残根。

顾渊猛地一个激灵,强行驱散沉重的睡意。他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探出头,循着那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感望去。

视线依旧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堆坍塌的砖石轮廓。但在真实之眼残存的本能驱动下,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并非用眼,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应。

就在那堆不起眼的残垣断壁底部,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几道极其黯淡、断断续续的线条若隐若现。它们并非刻画在砖石上,更像是悬浮在空气里,由某种极其精纯又无比混乱的能量残留构成。线条的走势极其繁复、玄奥,带着一种古老苍茫的气息,却又处处透着一股被强行扭曲、粗暴撕裂的破碎感。线条交织的中心,残留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印记——那像是一朵被暴力蹂躏过的莲花,花瓣残缺,莲心处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暗紫色幽芒。

这印记…这破碎扭曲的阵纹…

顾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源自禁忌史册的微弱悸动再次传来,如同共鸣。

一个名字,带着被尘封千年的妖异与风华,骤然浮现在他因失血而混乱的脑海——

慕离!

那个在禁忌史册的只言片语中被斥为“祸乱宫闱”、“以邪阵弑君”的前朝妖妃!

是她留下的?这破碎的阵纹,就是她“邪阵”的残痕?为何会出现在这前朝冷宫的废墟深处?史册说她被挫骨扬灰,形神俱灭…可眼前这残留的、带着惊人玄奥却又被暴力破坏的阵纹,还有那莲心一点不灭的幽芒,分明在无声地诉说着截然不同的故事!

顾渊死死盯着那处残迹,模糊的视线似乎因这惊人的发现而短暂地凝聚了一瞬。那破碎的莲花印记,那顽强闪烁的幽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要将他吸入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谜团之中。

前有天道史官如影随形的追捕,身体承受着修正历史带来的沉重反噬;后有皇陵深处苏霓战神被封镇的千古奇冤,亟待他去揭开;而此刻,在这亡命奔逃的冷宫角落,竟又意外触及了那被史书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妖妃”慕离留下的诡异痕迹…

三条线索,三个被历史篡改与掩埋的名字,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交织,将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这漩涡的中心,是足以颠覆整个大胤王朝根基的惊天秘密!

代价?顾渊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他仿佛看到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而身后,是举着火把、步步紧逼的“历史”本身。

他还有退路吗?或者说,这世间,还有退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