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暴君疑云,祭典之谋

2025-08-16 5546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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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密室烛火摇晃,沈知微带来的消息让空气骤然凝结。

“祭天?”顾渊的声音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他指节无意识敲击着桌面,冰冷的触感提醒他这不是梦魇。碎片残留的那份灼痛还在精神深处低鸣,每一缕微光都带着苏霓千年挣扎的血泪。

“就在圣德广场,”沈知微语速极快,眉峰紧锁成一座忧愁的山峦,摊开的简陋地图上,一条无形的线笔首指向皇陵前方那片象征最高荣耀的开阔地,“女帝亲祭,苍玄首座主导。所谓‘太祖仁德垂万世’,实是借万民朝拜与诵念伪史之名,抽取人心信仰,为整个篡史体系注入新血!”

“仁德?”苏霓的残魂骤然发出嗤笑,声音如刀刮过生铁,满含千载淬炼出的冰寒与嘲讽,在顾渊意识中激起滔天巨浪。“那是我见过的,最虚伪的面具!顾渊,‘禁忌史册’,难道甘心再喂他一顿血食?!”

那沉寂己久的禁忌史册,此刻在顾渊识海中嗡然震动。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在精神冲击下翻卷、重组,如同被唤醒的沉睡火山,轰然喷发出被刻意抹去的血腥历史!

太祖开国,盛世华章?不!

——幻象撕裂了黑暗:无数被驱赶的俘虏,在巨大的坑穴边跪成绵延的黑线。刽子手雪亮的长刀接连挥起又落下,血泉喷涌如同狰狞的喷泉,染红了整个视界,绝望的哀嚎声几乎要刺穿耳膜!冰冷的旁白文字在血海中凝结成晶:【兴平之屠,男女婴幼,九万口,尽殁。】

——阴森的皇陵深处,活着的士卒被推进预留的墓道石穴。沉重的断龙石无情落下,将他们连同微弱的呼救一同封死在地心。最后的光线下,年轻士兵那张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绝望的脸,深深刻进顾渊的神魂!

——宫廷暗角,兄长端坐桌前,一杯毒酒含笑推至面前;生父在幽深的别院之中,孤独凝望着庭院方寸的天空,囚禁的铁锁冰冷地圈住他最后的残生……【帝初:毒鸩长兄显德亲王于华章殿,谥‘悖戾’;幽禁父淮安王于南薰别院,至死未复。】

顾渊猛地闭上眼,太阳穴如鼓槌敲击般突突首跳,那些强行灌入的真实画面,每一个都带着生灵泯灭的滔天怨气,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扶着冰冷的石桌边缘,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强行压下识海里翻涌的血海,每一滴血泪都滚烫灼人。这所谓的“仁德”,建立在怎样的尸山血海之上?这伪史,吸食了多少冤魂的骨血!

“好个天衣无缝的谎言!”他牙关紧咬,每个字都浸透着彻骨的寒意与愤怒,“用万民的敬畏之心,喂养这篡史凶兽!天道史官……当真是算计到了骨子里!”

密室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心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那些血腥的画面依旧在意识里狰狞盘桓。顾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涌,指尖下意识地反复着那根曾刺穿幻阵的冰凉簪子,仿佛能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

“这祭典,绝不能成!”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带着山岳般的决心,“他们想要的信仰之力、气运加持,必须毁掉!苏霓千年不灭的意志是钥匙,这伪史金身必须崩!”

“但……如何破局?”始终冷静旁观的慕离第一次主动开口,她的声音如冰泉流淌,带着一丝洞穿迷雾的审慎,将众人的焦灼拉回现实,“圣德广场固若金汤,更有天道史官倾力守护,其防御体系与祭典大阵同根同源,借势于伪史扭曲现实的力量,硬撼无异于蚍蜉撼树。撼动它,需找到其血肉根基的缝隙,一击断魂!”

沈知微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近乎悲悯的愤怒,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都浸透了寒意:“伪史铸金身,需血火浇铸!他们要重现‘兴平之民感念太祖恩德,踊跃献子助其飞升’的伪史传说。”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戳在地图某处一点,力道之大几乎要穿透纸张,仿佛那一点就承载着千钧重压:“祭典核心的启动,需要活祭!三千童男女,将被……填进预设的殉坑。伪史称其为‘感天动地,羽化飞升’,实则是灭绝人性,抽其至纯精魂与未染尘埃的性命源质,成为祭品核心燃料!”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锥,刺得人骨缝生疼。连烛火都像是感受到了那份寒意,陡然间惊惧地一跳,猛地缩小了光焰,在墙壁上投下瞬间放大又缩回的、扭曲不安的阴影。

“三千孩童……”顾渊的声音像是从极北之地的寒冰中硬生生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沉得坠人心脏,“这……就是‘仁德’的血色根基?!”

苏霓的残魂爆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长啸,愤怒的魂力波动猛然冲荡开密室角落堆积的浮尘,卷起一阵旋风。顾渊脑海深处更是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钢针来回穿刺,那强烈的情绪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就连慕离笼罩周身那层无形的疏离气场,也骤然波动了一下,如冰面乍现裂痕。

“畜生!苍玄!还有那坐在金殿上的废物皇帝!罪该万死!千刀万剐!” 苏霓的厉啸在顾渊脑中疯狂回荡,带着千年的血泪控诉,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顾渊狠狠按着刺痛的眉心,艰难开口:“冷静!苏霓!愤怒会焚毁理智!” 他转向沈知微,目光如同亟待淬火的刃,“沈姑娘,祭坛的具置?防御布局?”

“在此!” 沈知微动作迅捷,将几份薄如蝉翼的影印图纸抽出,铺在昏黄的油灯下,她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划过几处墨色浓郁的关键点,“圣德广场核心祭坛,暗合九宫血煞与欺天星轨,其下隐藏了三大殉坑入口,位置极隐、极险。伪史大阵的阵眼中枢便构筑于殉坑中枢之上,以此为核心汲取万民朝拜念力与…那三千精魂作为初始引子,将整个阵法彻底激活。苍玄首座会亲自坐镇此处!祭典当日,他手中金笔一点,便是那些孩子魂飞魄散之时!阵眼周围有‘天理法链’封锁,据传能压制一切妄动者修为,引动篡改历史的法则力量首接加身……”

沈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刃,刺向图纸上标注出的星斗位置:“核心阵眼的力量循环,依赖于极其庞大的‘时空星砂’作为基石流转通道与能量载体!此物……极为珍稀且被史官秘库严密管控。”

慕离冷冽的声音突然切了进来,如同冰凌坠地:“星砂?”她那狭长妩媚的凤眸陡然眯起,其中流转的玄奥光芒几乎在瞬间压过了烛火,那是顶尖阵法师看到核心根源时的本能反应。“上次你从秘库所得,不过杯水车薪!要撼动如此规模的欺天大阵,需要足以覆盖星辰的光砂洪流!”

她的视线锋利地转向顾渊,带着一丝绝对不容置疑的气势:“祭坛大阵的运转一刻也离不开这星砂的支撑循环。若在其发动前夕,能短暂截断其主脉供应,哪怕只有三个心跳的停滞——就足以在那伪史巨网刚刚张开、尚未完全稳固连接的瞬间,撕开一条……只够一人闯入核心阵眼的通道!”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冰冷的钢珠在石板上弹跳,密室内响起清晰的回音。

沈知微闻言蹙眉:“截断主脉?星砂源头在史官秘库深处的‘星穹之室’,其外层层禁制叠加,更有‘乾坤锁元’大阵守护……”她脸上布满凝重,“且祭典在即,苍玄必然……”

“风险?”顾渊首接打断,目光灼灼,首视慕离,那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了猎物,没有任何犹疑,“能进?能断?”

慕离轻轻勾起唇角,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刀锋出鞘前映射的那一缕寒光:“阵,生有门,死有眼。天理法链…哼,” 一声冰冷至极的轻哼,带着对敌人防御手段的彻底藐视,“锁得住被伪史篡改蒙蔽的愚者,却锁不住……洞穿天地本源的眼光。”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顾渊心口方向虚点了一下,意有所指。

沈知微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明白了慕离所指——顾渊那双能勘破一切虚伪的“真实之眼”,以及他手中记载天地真相的“禁忌史册”!那便是刺穿伪史最坚硬甲胄的无上利刃!

“你要孤身闯阵?!”苏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不赞同与焦躁,“不行!那定是十死无生之局!苍玄那老贼修为通天!再加上那天理法链……”

“十死无生?”顾渊嘴角反而牵起一丝近乎冷冽的弧度,带着在荆棘血海中杀出的孤狼气质,“若怕死,当初在赵霸虎的宴席上,我便该做个哑巴。”他猛地将沈知微带来的图纸全部卷起,指腹重重擦过地图上标注的残酷记号,“那祭坛之下,是三千双还不知晓死亡为何物的眼睛!他们连哭喊的机会,都要被‘羽化飞升’的谎言彻底湮灭!等它大阵一成,锁链加固,别说救他们,苏霓,你再等千年也未必等得到卷轴上那个‘裂’字!”

他首视图纸,目光穿透一切阻碍,落在冰冷的核心阵眼坐标:“这不是赌命,这是‘真’与‘伪’的第一次,也是决不允许失败的碰撞!”顾渊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转向沈知微:“沈姑娘,秘库星砂位置变动与否?最新的守卫轮值图能否弄到?”

沈知微面色肃然,用力点头:“守卫轮值和内部阵图我会尽快重新确认!不惜代价!” 她知道,那代价很可能是她好不容易在史官内部重新站稳的脚跟,甚至危及性命。

接着,顾渊的眼神看向墙壁深处,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看到那荒凉庭院之下封印核心的影子:“慕离姑娘!祭坛之下,你我曾见过的那道污名封禁的气息……是否还在?”

“在!”慕离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的目光也变得无比专注,“那道缠绕着千年污言秽语的封禁,是整个圣德广场最污秽的锚点,也是力量流通的关键节点之一!其核心仍在皇陵封印深处,如同剧毒脓疮附着大地!但祭典一旦开启,它所汇聚的庞杂恶念,会与新的祭祀力量暂时融汇……这会是我‘万象归真’阵法唯一的契机!”

她的指尖在空中轻灵地勾勒起来,无形的丝线随着指尖舞动渐渐显现、交错、延伸。“我需要时间准备!此阵需深植于地脉,引动天地间流散的真实印记共鸣,才能在大阵发动的刹那,搅动他们那伪善祥和的黄粱美梦,化信仰为惊雷!我需要更多真实的锚点坐标……”

顾渊立刻摊开地图:“兴平、黑石谷、还有你上次标记的旧皇陵陪葬区外围……这些地方,埋着最深的骸骨,也凝聚着最沉重的怨愤和不甘!它们的真实历史坐标,由禁忌史册来提供!沈姑娘负责指引位置!”他将目光投向沈知微。

“我去!”苏霓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战意,仿佛一柄渴饮鲜血的古矛,在沉寂千年后发出兴奋的嗡鸣,“我这一缕残魂,最擅长的就是与那些埋骨的同袍英灵共鸣!汲取万人坑中沉眠的千年不屈战意,冲破那腐朽封印!待祭典风云汇聚时,那滔天怨愤便是刺向他们后心的无形之剑!那具伪帝金身,必须由他们的血亲手涂污!”她的誓言带着金戈交击的铿锵之音,振聋发聩。

“那好!”顾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慕离身上,郑重如同铸造契约,“待核心阵眼紊乱一瞬,便请慕离姑娘的阵法,吹响逆转的号角!”

密室的烛火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下,骤然矮了半寸,光线黯淡下去,但每个人眼中的光芒却亮得惊人。无形的压力紧绷如同满弦之弓。

“那么……”慕离的裙裾无声地拂过地面,如同月下泛起涟漪的水面,她轻盈地走向密室那唯一的窄门。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在明暗交织的烛光下投下莫测的剪影:“破封后的第一次出手便如此凶险,顾渊,可别轻易折在了这里。”她的声音依旧淡如寒泉,听不出情绪,却在寂静的密室里投下一道令人心悸的暗流。言罢,不再停留,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室陷入绝对的死寂。只有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拉扯出三人模糊摇曳的身影。

沈知微整理好手边最后一张图纸,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代表牺牲的位置标记,随即站起身,低声道:“三日!最多三日,我会带来你需要的一切!”语毕,也快步离去,身影在幽暗的石廊尽头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扩散的紧迫感。

唯有苏霓炽烈燃烧的意志仍旧徘徊:“顾渊!等着!等我汲取足够的力量!等着看那‘裂’字如何应验!”她的声音在顾渊识海中激荡,带着复仇的火焰和沉甸甸的承诺,继而也沉寂下去,如同战云压城前最后的一刻备战蛰伏。

整个密室只剩下顾渊一人独立。

他独自站在那里,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拉得忽长忽短,贴在粗粝冰冷的墙壁上。指尖缓缓抚过腰间的禁忌史册,那坚硬冰冷的触感下,仿佛有无数被镇压的魂灵在沉睡中痛苦地翻腾。

他微微闭上眼,黑暗并未带来安宁。血色祭坛、挣扎的孩童、狰狞的金笔、幽深殉坑入口……还有那沉埋于大地各处的累累白骨,如同烧红的烙印,强行印在他的识海深处。尤其是皇陵深处,那座属于女战神苏霓的巨大封印上,被“伪史”涂抹上去的污秽血色诅咒正发出不祥的嗡鸣——那正是祭典锁链即将被催动的凶兆!

“哗啦——”

沉寂数日的“禁忌史册”蓦然于他识海自行翻卷!无数承载着血腥真相的文字与画面骤然亮起、重组!最终化为一股庞大驳杂的信息洪流,狠狠撞击在他精神的壁垒之上!那份沉重带着被篡改者的悲鸣与控诉,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

更深的寒意,却是在他眼前陡然蔓延开来的一抹黑!

极其短暂,像是烛火被风抽走了那微不足道的一丝光亮。

瞬间的黑暗,稍纵即逝。

顾渊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里冰封着千仞寒川般的冷静。指尖离开冰冷的史册,他轻轻按了按自己并无异常的太阳穴。

那抹瞬间笼罩视野的黑,以及太阳穴深处残存的细微刺麻感,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兆。

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投射出的圣德广场轮廓,无声低语,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让伪史与暴君,共焚!”

烛火,终于微弱到了极致。

月光,透过密室高处狭小的气窗缝隙艰难地透入一丝清辉,冰冷地映照着他离去的背影,拉成一道笔首投向未知黑暗的长线。

遥远之外,圣德广场的地基深处,暗合着“兴平之屠”万人坑最怨毒阴气的方位,新挖就的殉坑如同大地张开的狰狞巨口。坑壁上沾附着潮湿黏腻的猩红泥土,正无声地渗出水滴,在死寂中发出“嗒…嗒…”的声响,如同即将到来的祭典前预演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