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
夏茂倚在门框上,敲了敲门板。
“苏大分析师,忙呢?”
苏暖没有回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有事?”
“没啥大事,”夏茂走进去,拖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就是好奇,发了那么一大笔‘巨款’,苏分析师打算怎么花啊?”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惯有的调侃,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买几身漂亮新衣服?还是…存银行里吃利息?”
苏暖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转向他。
她的眼神清澈平静,像无风的湖面。
“一部分还助学贷款。”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然后,她停顿了大约半秒钟,视线似乎微微下垂了一瞬,
“剩下的…寄给外婆。”
“外婆?”夏茂挑了挑眉。
“嗯。”
苏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屏幕,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切换着录像画面,
“她一个人,在乡下。”
简短的补充,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清晰地勾勒出背后可能存在的艰辛与距离,以及她那份沉静的、独自承担的责任感。
夏茂脸上的调侃笑意淡了下去。
他看着苏暖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映着屏幕冷光的镜片,沉默了几秒。
训练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机器风扇的低鸣。
“挺好。”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搭在门把上,没有回头,声音带着点状似随意的含糊,“哎,那樱花饼…味道还行吧?没太甜齁着?”
苏暖敲击键盘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没有移动,只是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
“嗯,”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像秋日的湖水,“甜。”
耳廓边缘,在台灯暖黄光线的映照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绯色,如同初春樱花最浅淡的那一抹粉。
基地的另一角,理疗室的门紧闭着。
老牛躺在专用的理疗床上,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绷带己经被取下。
一位新聘请的专业运动康复师正用带着专业仪器的手,精准地按压、揉捏着他手腕和前臂的肌肉群,动作沉稳而富有节奏。
旁边的小型超声波治疗仪发出低微的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油气味。
老牛闭着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牙关微微咬紧,忍受着治疗带来的酸痛感,但神情是放松的,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配合。
王胖子的承诺在兑现,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恢复机会。
一周后的晋级赛,他需要这双能握住鼠标的手。
训练室外的休息区,阿哲和小K瘫在沙发上,难得的放松时刻。
“当电竞星辰坠入人间灶台,
少年掌心还残留峡谷的硝烟,
却听见铁器在岁月里咳出十年锈斑——
那口老灶的呼吸,早己被油垢压弯。
母亲翻炒的黄昏里,火舌总舔舐叹息,
铁锅焖着半熟的生活,蒸汽写满力竭的账单。”
阿哲难得没聊游戏,声音里带着点感慨,
“而此刻,奖杯正熔成银亮的河流,
带著红彤彤的巨款,流向小巷深处,漫过油腻瓷砖……
新的火焰将在黎明锻造成型!
不锈钢的脊梁撑起滚烫的苍穹,
猛火呼啸如龙,咬碎所有未熟的遗憾。
母亲将挥动锅铲,在铁与光的交响中,
把半生辛酸,爆炒成金黄的圆满。”
(阿哲:我爸妈那小吃店,那灶台用了快十年了,这回奖金发了,打算给他们换套新的,全不锈钢的,带猛火的那种。省得我妈老抱怨火候不够。)
小K抱着个抱枕,眼睛亮晶晶的:
“我妹!我早就答应她了,等我挣钱了给她买最新款的果子手机~~
再给她买一箱子她最爱吃的那个进口薯片……
还有好多好多的零食,堆满她的书桌。
你是不知道,每次视频她都跟我炫耀她同学的新手机和分享给她的零食…”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宠溺。
赛场下,他们也只是牵挂家人、有着平凡愿望的年轻人。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门后,光线昏暗。
王胖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脸上惯常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额头上那层油光在阴影下显得格外腻亮,透着一股疲惫。
“…李总,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焦躁的嘶哑,完全不同于人前的豪爽,
“晋级赛,下周末就打!
打完,资金马上到位!…
我知道,我知道那笔钱己经到期了,含利息两百多个…你放心!
DYG现在什么势头?
LDL冠军!
赞助商都排着队呢!
只要晋级赛一过…对,对!绝对还得上!
砸锅卖铁也还!…好,好,谢了兄弟!一定!”
电话挂断。
王胖子像被抽走了力气,整个人贴着墙往下滑了一点,后背的衣服蹭上墙灰。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从额头到下巴,仿佛想擦掉所有的疲惫和压力。
然后,他重重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额头的汗水浸湿了鬓角,油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勾勒出他此刻的困顿与重压。
消防通道厚重的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门外走廊的灯光短暂地投射进来,照亮了王胖子瞬间僵硬的侧脸。
门缝外,苏暖抱着平板电脑的身影一闪而过,脚步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停顿,随即恢复如常,消失在走廊转角。
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路过,但方才那压低声音的焦躁对话和那声沉重的叹息,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精密计算的数据流之外,悄然留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