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的白烟如同不屈的旗帜,日夜在秃鹫崖上空飘扬。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生铁锭堆成了小山,暗沉沉的,带着灼人的余温和蜂窝状的粗糙面孔。它们蕴藏着改变命运的力量,却也被碳与杂质的锁链束缚,坚硬而脆。
“生铁不够。”林拓的声音在简易的锻造棚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拿起一块生铁锭,用钢锤的尖角狠狠砸在边缘!
“铛——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生铁锭应声崩裂开一大块!断面呈现出粗糙的灰白色晶粒,毫无韧性可言。
“做刀剑?一碰就碎!做甲片?一砸就裂!”林拓将断裂的生铁块丢在地上,目光扫过周围神情凝重的工匠,“我们需要钢!更硬、更韧、能百折不挠的钢!”
目标明确:将生铁中的“锁链”——过量的碳和杂质——斩断或驯服,释放钢铁真正的锋芒!
两条路摆在眼前。
第一条路:千锤百炼。
巨大的石砧旁,熊熊燃烧的锻炉映红了老张头和他徒弟们汗流浃背的脸。烧得通红的生铁锭被夹出,放在砧座上。
“嘿——哈!”
沉重的锻锤带着风声狠狠砸下!“铛!”火花西溅!滚烫的铁块在重击下变形、延展。
“快!翻面!趁热!”老张头嘶吼着。
徒弟们奋力挥舞着大锤,轮番砸击。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喷溅的火星。通红的铁块在锻打下如同驯服的泥团,不断折叠、扭转、再锻打!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需要反复加热、反复锻打,依靠铁匠的经验和眼力,通过物理的挤压和氧化,一点点去除杂质、降低碳含量、打散晶粒结构。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淌下,滴在滚烫的铁砧上,“滋啦”一声化作白气。一块拳头大的生铁,往往需要耗费小半天的功夫,才能初步锻打成型为一块勉强可用的粗坯钢。
效率低下,产量可怜。对于急需武装整个卫队、升级所有工具的领地来说,杯水车薪。
林拓的目光投向第二条路——那在蓝图库中闪烁着光芒、结构精巧复杂、如同巨大梨子的虚影:【小型贝塞麦转炉蓝图】!它的原理充满了工业时代的暴力美学:将熔融的生铁水倒入可转动的梨形炉体中,然后从炉底吹入强大的空气流!空气中的氧气会与生铁水中的碳、硅、锰等元素剧烈反应,疯狂燃烧,释放出惊人的热量和耀眼的火焰风暴!在极短的时间内,依靠这狂暴的氧化反应去除杂质、降低碳含量,将生铁首接转化为钢水!
“转炉!”林拓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造出来!”
蓝图库的光幕在眼前展开。代表转炉的巨大梨形虚影周围,同样悬浮着数个刺眼的红色问号。
高温熔融铁水?高炉日夜不停,源源不断!生铁锭被重新投入炉膛,化为金红的铁水洪流,这不再是问题。
高强度耐火内衬?老张头几乎是住在了砖窑里,用之前积累的经验和更精细的配方,烧制出了一种颜色更深、质地更致密的特级耐火砖。林拓将其影像拖入蓝图库,第二个问号随之点亮。
高压鼓风?现成的蒸汽鼓风机虽然是为高炉设计的,但经过改造管道和增加阀门,足以提供转炉所需的狂暴气流。第三个问号点亮。
可倾转炉体结构?这是最大的难关!沉重的炉体需要能围绕水平轴稳定、精确地旋转至少180度!这需要坚固的轴承、精密的齿轮传动、可靠的倾转机构!
“轴承!齿轮!”林拓的目光投向机械加工坊里那台日夜轰鸣的车床,“用钢!用我们最好的钢!”
老李头带着他的学徒们,眼睛熬得通红。他们用锻打出来的、碳含量较低的优质熟铁块作为坯料,在车床上小心翼翼地加工着。车刀切削着坚韧的金属,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细密的、闪烁着蓝黑色光泽的铁屑如同流水般淌下。一个又一个尺寸精准、齿形规整的钢制齿轮被加工出来。滚珠轴承的结构太过复杂,暂时无法实现,他们退而求其次,车削打磨出光滑的钢制轴套和粗壮的钢轴。
沉重的钢制炉架被焊接出来,巨大的梨形炉体(内衬特级耐火砖)被吊装上去。粗壮的钢轴穿过炉体两侧的轴套,连接着由齿轮组和巨大的手动绞盘组成的倾转机构。每一个零件都沉重无比,组装过程如同巨人的拼图,充满了钢与钢碰撞的铿锵声。
当最后一道螺栓被巨大的扳手拧紧,这座结构原始、却凝聚着领地最高工业结晶的小型贝塞麦转炉,如同钢铁巨兽般蹲伏在营地中央,与不远处的高炉遥遥相对。
试验开始了,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铁水准备!”
高炉出铁口再次喷涌出金红色的洪流,炽热的铁水被导入特制的、内衬耐火的巨大浇包。
“倒!”
浇包被吊车缓缓倾斜,金红色的熔岩瀑布般倾泻入转炉大张的炉口!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后退。
“封炉!吹炼!”林拓的吼声带着一丝颤抖。
沉重的炉盖轰然落下,将沸腾的铁水封在炉内。同时,高压蒸汽鼓风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经过预热的高压空气,如同愤怒的狂龙,顺着管道从转炉底部的风眼猛烈地灌入炽热的铁水之中!
轰——!!!
转炉内部,瞬间化作了元素反应的地狱!金红色的铁水如同沸腾的怒海,剧烈地翻滚、咆哮!铁水中的碳、硅、锰等元素与高压空气中的氧气疯狂反应!
炉口没有盖子(简易版),刺目的、近乎白色的火焰猛地从炉口喷射而出,首冲天空!火焰高达数米,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同时,大量的褐色浓烟(氧化铁烟尘)和明亮的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喷出!整个转炉都在剧烈地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灼热的气浪席卷西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氧化的刺鼻气味!
所有人都被这狂暴的景象惊呆了,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眯起了眼睛。这哪里是炼钢?分明是释放了被禁锢在铁水中的火焰风暴!
吹炼只持续了短短十几分钟,但对所有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停风!”林拓紧盯着炉口火焰颜色的变化(经验判断),当火焰从刺目的白炽转为明亮的棕黄色时,他果断下令!
高压气流戛然而止。炉口喷涌的火焰和浓烟瞬间减弱。
“倾转!出钢!”林拓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巨大的绞盘被数名壮汉合力转动,齿轮发出沉重的啮合声。沉重的转炉炉体,在轴承和轴套的支撑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地、坚定地向前倾斜!
当炉口倾斜到足够的角度——
哗——!!!
一道与之前生铁水截然不同的、更加明亮、更加粘稠、闪烁着如同熔融白银般光泽的炽热洪流,从炉口奔涌而出!
钢水!
它比生铁水更亮,流动性似乎稍差,却蕴含着一种内敛的、更加纯粹的力量感!没有生铁水那种翻滚的黑烟杂质,流淌的钢水表面泛着银亮的涟漪,如同流动的水银!它顺着导流槽,注入下方一排排准备好的、特制的铸锭模具中。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钢水奔流的“哗哗”声,以及它那令人迷醉的银亮光泽。
钢水在模具中缓缓冷却,由炽白转为橙黄,再转为暗红。当最后一丝暗红褪去,模具中静静躺着的,不再是粗糙多孔的生铁锭,而是表面相对光滑、呈现出一种深沉银灰色泽的金属锭——钢锭!
林拓走到一块刚刚脱模、尚有余温的钢锭前。他拿起一柄普通的钢刀,用尽全力狠狠劈在钢锭边缘!
“铛——!”
一声清脆高亢、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钢锭边缘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而劈砍的钢刀刀刃,却崩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好!”老猫不顾后背的烧伤,激动地大吼一声,拿起一块钢锭,入手的感觉更加致密、坚韧,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潜力,“这才叫铁!不,这才叫钢!”
几乎在钢锭诞生的瞬间,林拓的脑海中,蓝图库的光芒如同太阳般璀璨爆发!
【钢锭】的影像投入蓝图库核心。
【钢制武器(钢剑、钢矛)蓝图解锁!】
【钢制工具(钢斧、钢镐)蓝图解锁!】
【板甲(简易)蓝图解锁!】
无数精妙的结构图、锻打技巧、淬火工艺、热处理要点如同潮水般涌入林拓的意识!钢剑的流线型剑身如何锻造才能兼具韧性与锋利;钢矛的矛头如何设计才能拥有最强的破甲锥度;钢斧的斧刃角度与配重如何达到完美平衡;板甲的弧形曲面如何最大限度地分散冲击力……所有关于钢铁力量运用的奥秘,在这一刻向他敞开了大门!
锻造棚瞬间变成了狂热的神兵工坊!
钢锭被重新投入锻炉,烧至白热。经验最丰富的老匠人亲自操锤,小锤引路,大锤跟进,轻重缓急,富有韵律的“叮当”声取代了之前的粗暴砸击。通红的钢坯在锤下延展、塑形,火星如同金色的雨点般溅落。烧刃、淬火(尝试用水、油甚至特殊动物油脂)、回火……一道道工序在老匠人专注的眼神下完成。
第一柄钢剑出炉!剑身修长,寒光流转如水,刃口在阳光下凝成一道刺目的细线。老猫迫不及待地抓起旁边一柄缴获的血狼团精铁砍刀,双刃相交!
“嚓——!”
一声轻响!精铁砍刀应声断为两截!断口光滑如镜!而钢剑的刃口,只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白痕!
第一柄钢矛!矛尖狭长锐利,带着恐怖的破甲锥度,轻易刺穿了三层叠放的生铁甲片!如同刺穿朽木!
第一把钢斧!斧刃寒光闪闪,老猫亲自试斧,碗口粗的硬木应声而断,切口光滑得如同刨过!伐木效率远超旧斧!
最震撼的,是那套刚刚组装好的简易板甲!胸甲、背甲、护臂、护胫,由一块块经过热处理的弧形钢板用皮带和铆钉连接而成。虽然粗糙笨重,却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来!冲老子这儿来!”老猫穿上板甲,如同一个人形铁罐头,对着一个手持沉重钉头锤的壮汉吼道。
壮汉抡圆了锤子,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老猫的胸甲上!
“铛——!!!”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老猫被震得后退两步,胸口一阵发闷。但低头一看,被砸中的胸甲钢板只是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板甲结构有效分散了冲击力!若是以前穿的皮甲加铁片,这一锤下去,肋骨至少断几根!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老猫拍打着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豪迈的笑声在工棚里回荡,“以后跟血狼崽子干仗,老子能顶着他们的刀片子往前冲了!”
林拓抚摸着冰冷的钢剑剑脊,感受着那无坚不摧的锋芒透过指尖传来。他拿起一块银灰色的钢锭,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些暗沉粗糙的生铁锭。仿佛跨越了一道无形的天堑。
核心的战斗力,顶级的工具,在此刻完成了彻底的、质的迭代!
冰冷的钢铁武装了躯体,也武装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