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蒸汽机低沉规律的轰鸣声隐约传来，像是领地新长出的、粗壮有力的心跳。林拓坐在他那张用粗壮原木勉强刨平拼成的“办公桌”后，指关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残留的焦痕——那是上次血狼团夜袭时，一支火箭留下的印记。
桌上摊着两份东西。
左边那张，材质明显好不少，是硝制过的某种兽皮，字迹端正有力，还盖了个挺像回事的青色山峦徽记印泥。这是“青山盟”的邀请函。内容写得挺实在，核心就两条：第一，加入我们，地盘连成片，人多力量大，防御压力大家分摊，再不用天天提防血狼团那种疯狗；第二，资源互通有无，优先内部调配，尤其是粮食和基础建材。
“听起来挺美，”林拓嘀咕着，手指划过“共同防御”那几个字，眉头却没松开，“地盘连成片？地盘归谁？指挥权归谁？真打起来，是守我的矿还是守他们的田？别到时候老子顶前面当炮灰，他们缩后面分好处。”
他摇摇头，目光挪到右边那张上。这张就寒酸多了，就是普通处理过的树皮纸，字迹带着点匠人的潦草，落款印着个铁砧图案，歪歪扭扭。“铁砧商会”。这帮人路子更野，字里行间透着精明劲儿：加入我们，共享蓝图和技术改良点子（重点强调了他们有几个不错的铁匠和木匠），内部交易手续费全免，资源价格有优惠，最重要的是能优先购买商会弄到的稀罕玩意儿，甚至包括一些特殊渠道的情报。
“啧，技术共享？”林拓嗤笑一声，“老子有蓝图库，他们的技术改良能有蓝图库快？手续费免了是好事，可别到时候好东西都内部消化了，轮到我只能捡点边角料。情报倒是不错……”他想起老猫上次提过一嘴，铁砧商会似乎真有门路能搞到些区域外的消息。
独立，还是抱团？
“独立”这两个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口。自由，绝对的自由。地盘自己规划，蓝图自己开发，资源自己分配，不用看谁脸色，不用跟谁扯皮。可这自由的代价呢？血狼团那条疯狗在区域频道里悬赏他坐标和“特殊能力”的嘶吼声仿佛还在耳边。他这块肥肉，太扎眼了。光靠自己这刚缓过一口气的领地，加上青禾、老猫这几个核心，能顶住下一次规模更大、更凶狠的进攻吗？蒸汽机是响了，可连弩炮还只有一台，围墙刚用混凝土补好，内里还是虚的。
“抱团”像是一碗掺着沙子的糖水。安全，人多势众带来的安全感是实实在在的诱惑。但糖水里混的沙子也硌牙——地盘控制权、资源分配权、行动指挥权，哪一样不是要命的东西？今天加入了，明天会不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他林拓好不容易从一穷二白混到现在这份家业，蒸汽机都冒烟了，难道要给人做嫁衣？
“操！”林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后脑勺那个在兽潮里被碎石崩到的包还在隐隐作痛。这选择题，比当初钻木取火还难搞。
“青禾！老猫！”他扯着嗓子朝门外喊，“别鼓捣了！过来！开会！大事儿！”
没多久，木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新鲜泥土和植物清香的青禾先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几粒刚挑出来的种子。紧接着是老猫，他走路像没声儿似的，皮甲上沾着露水和草屑，眼神锐利得像刚捕猎归来的夜枭，手里习惯性地盘着一块磨得光滑的燧石。
“头儿，啥事儿这么急？我那两垄新苗刚催芽，可娇贵着呢。”青禾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揣进怀里一个特制的皮囊。
老猫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扫过桌上那两份刺眼的邀请函，嘴角往下撇了撇，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拉过一张木墩子坐下，顺手把燧石揣进兜里。
“喏，都看看吧。”林拓把两张邀请函推过去，“青山盟的铁饭碗，铁砧商会的金算盘。找上门来了。”
青禾拿起那张兽皮的，借着窗外的光仔细看，眉头渐渐蹙紧。“青山盟…条件开得是挺硬气。共同防御，这确实是我们现在最缺的。但头儿，这‘整合资源，统一调度’…咱们刚有点起色的农田和刚驯化的那几窝兔子，怕不是转眼就成‘公共财产’了？咱自己人吃啥？”
老猫则拿起树皮纸那张，扫了几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嘲讽的“呵”。“铁砧？一群钻进钱眼和铁疙瘩里的老鼠。共享技术？怕不是想套咱们的蒸汽机图纸！优先购买？好东西轮得到咱们？怕是高价买破烂！也就情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路子是野，有些犄角旮旯的消息，咱们自己探，费劲。”
林拓往后靠在粗糙的椅背上，看着自己这两个最核心的伙伴：“都说说吧，咋整？这俩碗饭，端是不端？还是说…咱就继续啃自己这口锅？”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蒸汽机那不知疲倦的、带着新生力量的“哐啷…哐啷…”声，固执地穿透墙壁，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窗外，领地初具规模的轮廓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只刚刚学会站立的幼兽，既显露出蓬勃的生气，又带着无法忽视的脆弱。
抉择的时刻，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刚刚冒出蒸汽的领地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