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号”顺流而下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得拓荒城里人心痒痒。可林拓的心思,却飘得比河还远——他盯上了头顶那片天。
虫潮时,最后那几架拼凑的热气球,虽然简陋得像个大号破灯笼,但在传递信息、观察敌情上,立了大功。可惜“湮灭磁暴”一来,全成了燃烧的废布片掉下来。这事儿像根刺,扎在林拓心里。
“领主,这是‘探索者号’传回的最新水文图。”秘书小张把一卷粗糙的皮纸铺开,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和模糊的标记。
林拓没看河图,反而指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小张,你说,要是咱们有双眼睛,能一首挂在天上,看得更远、更清楚,那会怎样?”
小张一愣:“那……那当然是好啊!打仗能提前看见敌人,找矿探路也方便,运东西说不定还能抄近路飞过去呢!可……那是神仙本事吧?”
“神仙本事?”林拓笑了,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样东西,摊在桌上。
一块是处理过的虫族精英甲壳,轻得像块厚木板,敲上去却发出金属般的脆响,边缘还带着奇特的弧度。
一块是研究所刚弄出来的、巴掌大小的“生物结晶压缩块”,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热量。
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画着扭曲的管道、巨大的风扇叶片(蒸汽轮机概念)、还有一个更小更复杂的金属盒子草图(预研中的内燃机雏形)。
最后,是那块神秘的【蓝图库】水晶板。
“神仙也得靠家伙事儿!”林拓眼神发亮,“热气球太弱,风一吹就乱跑,磁暴一来就完蛋。咱们得造个大的!铁的!能自己控制方向、能装货、能扛点风的东西!像条能在天上飞的铁鲸鱼!”
他把虫壳、结晶块、图纸往蓝图库水晶板上一按,心里默念:“飞艇!硬邦邦能装货那种!”
水晶板闪烁了几下,蹦出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符号和线条,然后……卡住了。进度条像个蜗牛,慢吞吞地往前爬了不到十分之一,就彻底不动了,还闪烁起代表“能量/信息不足”的黯淡红光。
“唉,又失败了。”林拓挠头,这场景最近上演了十几次了。蓝图库不是万能的,尤其是这种跨越式的大玩意儿。
攻坚克难:轻、强、劲!
林拓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得啃硬骨头。他把任务分了下去:
轻与强的矛盾:骨架难题。
“生物与化学研究所”成了焦点。老所长,一个虫潮前研究蘑菇的学者(现在被迫成了虫族材料专家),头发都快被抓秃了。
“领主,这虫子壳轻是轻,可它脆啊!”老所长拿着一块处理过的甲壳,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边缘就碎了,“做飞艇骨架?怕是飞到一半就散架!”
“那就让它变强!”林拓发狠,“试试复合!像咱们造混凝土一样!把它碾成粉,混上咱们提炼的虫胶?或者像打铁一样,高温高压给它塑形?”
研究所里日夜炉火不熄。虫壳粉、提炼的虫族筋腱胶质、甚至少量融化的轻金属,被丢进特制的小坩埚里反复试验。失败品堆成了小山。终于有一天,老所长顶着一脸黑灰,举着一根尺许长、带着奇异流线弧度的灰白色复合材料条冲出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成了!成了!您看!轻!比木头还轻!韧!掰弯了能弹回来!硬!普通刀砍上去就一个白印!我们叫它‘虫钢’!” 虽然离造飞艇骨架还差得远,但材料关,总算看到点希望。
动力的抉择:蒸汽还是火油?
工程学院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蒸汽派(主要是老师傅们)拍着胸脯:“领主!蒸汽轮机咱们熟!虽然笨重点,但劲儿大!安全!烧煤就行,咱们有的是煤!” 他们指着墙上挂着的巨大风扇叶片图纸。
新锐的内燃机小组(几个沉迷研究血狼团缴获的古代能量武器残骸的年轻工程师)则不服气:“蒸汽轮机那大锅炉,死沉!飞艇要的是轻巧!咱们那个‘爆震盒子’(预研的内燃机)虽然老炸缸,但劲儿更冲,烧的是提炼的虫油或者新发现的石油馏分,比煤轻多了!就是……就是得解决它别把自己炸了的问题。”
两边在工坊里各自摆开擂台。蒸汽轮机那边,一台缩小版的模型吭哧吭哧地转着,带动风扇吹得人睁不开眼,但体积和重量确实吓人。内燃机这边,一个黑乎乎的金属盒子连着排气管,在几个年轻人胆战心惊的操作下,“突突突”地爆响着喷出黑烟,转了十几秒,“嘭”一声闷响,又熄火了,盖子都被崩开一条缝,吓得周围人抱头鼠窜。
“继续试!”林拓给两边都下了死命令,“蒸汽轮机想办法减重!‘爆震盒子’……给我弄明白它为啥老炸!防护做厚点!”
气囊与操控:飘起来的学问。
热气球小组那帮“老空军”(其实就是几个侥幸在磁暴前降落的热气球操作员),成了香饽饽。他们被林拓逼着回忆、总结。
“领主,热气球那会儿,最大的问题是控制不住方向!风往哪儿吹,咱就往哪儿飘!”
“还有高度!升降全靠烧火或者放气,慢得要命,遇到乱流急死人!”
林拓把蓝图库上那些关于“舵面”、“升降舵”、“方向舵”的模糊线条丢给他们:“想想鸟怎么飞的!想想鱼怎么游的!给咱们的铁鲸鱼也装上‘鳍’和‘尾巴’!用什么材料?怎么动?你们想办法!”
工棚里挂满了各种鸟的羽毛(主要是被打下来的变异鸟)和鱼的骨架模型。几个“老空军”和木工、铁匠凑在一起,用轻木和薄铁皮敲敲打打,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舵面模型,在院子里用绳子吊起来,对着鼓风机比划,记录着不同角度下的摆动效果。
“铁鲸鱼”的雏形与空中惊魂
经过小半年的折腾,在消耗了海量的虫壳材料、烧掉了小山般的煤、炸坏了十几个“爆震盒子”原型机之后,一个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概念验证体”被拼凑了出来。
它根本不像蓝图库里那些流线优美的飞艇概念图,更像一个……被几根“虫钢”复合梁勉强撑起来的巨大橄榄核。气囊用的是多层浸胶的坚韧兽皮拼接缝制,鼓鼓囊囊,看着就不太可靠。动力系统……最终还是妥协了,暂时装上了一台大幅减重但功率也缩水的蒸汽轮机,驱动着船尾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木制螺旋桨(金属的太重)。几片用轻木和薄钢片做的、像巨大羽毛一样的舵面,别扭地挂在气囊尾部。
试飞地点选在远离城区的废弃矿坑,周围清场,只留下核心团队和一堆随时准备救火(或者救人)的卫队。
点火!笨重的蒸汽轮机吭哧吭哧地烧起来,带动螺旋桨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发出巨大的噪音。巨大的气囊在老赵带着人拼命拉风箱鼓入热空气下,慢慢鼓起,带着这个丑陋的“铁橄榄核”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
“起来了!起来了!”地面上的人发出压抑的欢呼。
林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就在那个简陋的吊篮里,亲自掌舵——如果那几根连着舵面的粗糙拉杆能叫“舵”的话。
飞艇歪歪扭扭地爬升,速度慢得像蜗牛。蒸汽轮机的震动让整个吊篮都在颤抖,感觉随时要散架。林拓拼命扳动拉杆,试图让它转向,舵面的反应迟钝得让人抓狂。
突然,一阵乱流袭来!
飞艇猛地一歪,像喝醉了酒一样打着旋往下掉!吊篮里的人被甩得东倒西歪。蒸汽轮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螺旋桨的转速骤然下降!
“稳住!稳住!加大热空气!”林拓对着下面吼,自己则死命往回扳拉杆。
负责鼓风的几个人脸都憋紫了,风箱拉得呼呼作响。气囊艰难地重新获得浮力,下坠的势头终于止住,在离地面不到十米的地方,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然后继续摇摇晃晃、慢吞吞地向前飘去。
这次短暂的、惊险万分的航,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飞了可能不到五里地,就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地上紧急降落了——蒸汽轮机过热快撑不住了。
当林拓灰头土脸地从吊篮里爬出来时,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众人担忧的眼神。
他拍了拍气囊上粗糙的兽皮,又摸了摸那几根撑起希望的“虫钢”骨架,最后走到还在冒着白烟、发出“嗤嗤”泄气声的蒸汽轮机旁,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瞧见没?铁疙瘩真飞起来了!虽然飞得像个醉汉,还差点摔成铁饼……但,它飞起来了!”
他转过身,对着围拢过来的、满脸疲惫却眼睛发亮的工程师、研究员和工人们,声音洪亮:
“骨架不够强?那就继续炼‘虫钢’!让它又轻又韧!动力不够劲还死沉?蒸汽轮机减重继续搞!‘爆震盒子’也别停,给我往死里研究,非让它不炸不可!操控像坨屎?舵面形状、传动机构,给我重新设计!气囊漏气?找更韧更薄的皮子,浸更好的胶!”
他指着那个趴窝的“铁橄榄核”,眼中燃烧着火焰:
“现在它是个笑话,没关系!咱们要造的,是能装下几吨货物、能顶着风飞几百里、能像鹰一样想去哪就去哪的空中堡垒!是咱们拓荒城在云层之上延伸出去的钢铁触角!蓝图库不是给不出完美的答案吗?那咱们就自己摸索,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啃出来!这‘铁鲸鱼’的梦,老子做定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那架简陋的飞艇残骸上,也洒在每一张写满疲惫却充满斗志的脸上。通往天空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拓荒城人,己经迈出了笨拙却无比坚实的第一步。他们知道,领主说的“铁鲸鱼”,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是下一个必须攻克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