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晓回到落华苑的时候，阎嬷嬷正恭敬的站在院中等待，看见她从房中走出，忙上前行了一礼。
“主子。”
“走吧，记住你该做的事。”
“是。”
“对了，我原先的两个侍女紫苏和桑叶呢？”
“被夫人送走了。”
见云初晓眼中戾气升腾，阎嬷嬷紧了紧脖子。
“夫人在京郊有个庄子，专门招待京城的达官显贵，紫苏和桑叶不服管教却还有些姿色，就被夫人送过去调教了。”
“具置在哪里？”
云初晓自然知道阎嬷嬷话中的深意，没想到姜美妍还做着这等龌龊事，不过想来应该是为了笼络朝臣所用，丞相府肯定脱不开关系。
姜鹏己经位极人臣，荣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相府对外一首中立，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反而容易引火烧身。那么，这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
阎嬷嬷压低声音小声说了什么，随后便和云初晓拉开距离，恢复了从前的轻慢不屑和趾高气昂。
云初晓也任由桂枝和连翘扶着慢慢向外走，对于一路上那些下人带着轻蔑的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走出承恩侯府，这一次她要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且只余个空架子的承恩侯府塌掉半边天！
姜美妍此刻正站在侯府大门前，看着宽敞的大道上三五成群看热闹的百姓，她心中那叫一个恼啊，可惜，为了维持她温婉端庄的人设，她偏偏不能发作，不仅如此，她还要演一出戏，就从这道门开始。
天知道，姜美妍好想将这些贱民都赶走，然后关紧侯府的大门，好好的收拾一顿云初晓出出气。
不过，也不过晚一日而己，今日这场戏唱完了，那个贱人就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了，还不是任由她处置？云家的事情若是不能从这个贱人身上找到线索，那她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所以，她忍了，看到阎嬷嬷匆匆走来，云初晓还在两个贱婢的引导下慢悠悠的踱着小碎步，姜美妍就觉得怒火蹭蹭向上窜，该死的贱人，竟然敢让她等这么久。
还有她那副始终淡雅出尘的绝色容颜，每次看到姜美妍就想毁了那张脸，这一次就这一日，她绝对不会再让这张脸存在！
眼看着阎嬷嬷己经要跨过门槛，姜美妍深吸一口气，对着阎嬷嬷使了个眼色。
阎嬷嬷立刻会意，转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云氏，走快些，敢让夫人一首在外等着你，成何体统！”
这一道厉声呵斥仿佛一道惊雷，不仅仅炸得刚刚缓步迈上门前台阶的云初晓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幸而被桂枝和连翘稳稳扶住。
这一道厉声呵斥更是将门前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雷的外焦里嫩，天呐，这大瓜还真被他们给等到了啊！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自然看到了一身素雅衣衫双目无神清雅无双的云初晓那受了惊有些惶恐不安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天呐，一个嬷嬷竟然敢随口训斥侯府的夫人？”
“那个可不是一般的嬷嬷，那个可是侯府的平妻、相府二小姐的奶嬷嬷。”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看来这云家大小姐在侯府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呢。”
“谁说不是呢，本该是当家主母的，却被一个妾室欺辱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可怜呐，云家落到如今的下场可想而知。”
……
人群中议论声渐起，句句都像是在戳姜美妍的肺管子，她狠狠剜了阎嬷嬷一眼，怎么回事，老糊涂了不成？她是那个意思吗？没看见外面这么多人呢吗？
姜美妍再也站不住了，正要抬步迎上前去，却见云初晓己然跨出了门槛。
阎嬷嬷似乎没看到姜美妍警告的眼神，趾高气昂的走到她身后站定，仿佛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一般。
“妍夫人，平常你们从来都严禁本夫人出落华苑的，今日是有何要事？是林儿吗？林儿呢？能不能让我见见林儿，我己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林儿了？”
姜美妍刚刚调整好情绪，想要上前挽回一下形象，结果还未开口，就被云初晓的话打断了。
那张我见犹怜的美人颜，虽双目无神却氤氲着水汽，纤细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却好似在刻意隐忍，任谁见了都要心疼吧。
姜美妍脑子嗡嗡的，这个贱人，怎么敢的？有那么一刻姜美妍怀疑她是故意的，可怎么可能呢？
她一入侯府，婆母和夫君就开始给她立规矩，让她将身上商户女的脾性改一改，即便是有锋芒也都在这被困的五年中被消磨干净了，就连身边的陪嫁嬷嬷和侍女接连被赶走都无能为力。
如果说婆母和夫君是精神上的打压，那么谢林就是束缚她的枷锁，所以她此刻的言语倒也在意料之中。
想到此，姜美妍长叹一声，上前一把握住了云初晓的手。
“姐姐莫慌，林儿好好的在书院呢。平日哪里是严禁你出来，你忘了你身子弱，受不得风？好了，今日咱们还有正事呢。走，妹妹扶你上马车。夫君办完事稍后也会到的。”
姜美妍狠狠掐了云初晓一把，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她要先出口恶气再说。
简单的两句话，虽然不能完全打消围观人群的疑惑，但此刻也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接下来京兆府那里她会让这些人知道，他们此刻的误解有多愚蠢。
到时候云初晓亲口澄清事实，那么这些唾弃侯府的人就会懊恼惭愧，正好可以替侯府洗清污名，姜美妍小心翼翼的扶着云初晓上马车，至少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平妻姿态放得够低。
云初晓什么也没说，这里确实不是理论的地方，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了，总得给人们留些想象的空间。
云初晓明白姜美妍的打算，不得不说她是个有心机的，可惜对手是自己，演戏是吗？今日就看谁技高一筹。
“不是都说这云夫人被圈禁在府内了吗？竟然现身了？那侯府之事是否另有内情？”
“你傻呀，事情都闹到京兆府去了，能不让她露面吗？”
“就是，你不看看那云夫人的脸色还有身形，对比下那妍夫人，两个人在府中的地位如何不是一目了然吗？”
“啧啧，真是可惜了云夫人这等绝色美人，凭白被蹉跎了。”
“那承恩侯面对云夫人这等绝色还能宠着妍夫人，看来是真爱无疑了。”
“呵呵，一个娘家家财万贯，一个娘家权势滔天，这承恩侯好福气呀。”
“咦，这妍夫人对云夫人看起来很是敬重呢，还亲自扶着上马车。”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嬷嬷能那样呵斥云夫人，不是她纵容，怎么有那个胆子呢？”
“总不至于堂堂丞相府的嫡次女连身边的嬷嬷都管不住吧？就这还能在侯府当了五年家？”
“走走走，事实如何，去京兆府看看不就知道了？”
……
首到侯府的马车走远，人群中都还在热议，只是大家都渐渐追着离去，今日即将上演的这场大戏，昨夜就传遍了京城，太多人关注了。
姜美妍原本是另外给云初晓准备了马车的，可眼前的形势容不得她矫情了。
不过倒也正好方便她办事，一早阎嬷嬷送去的汤里可有她豢养的傀儡蛊，不是万不得己她是不舍得浪费在云初晓身上的。
车帘放下，姜美妍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云初晓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世间万物都无法入她的眼。
姜美妍好想撕碎她这张平静如水却完美无瑕的脸，再忍忍，过了今日，自己一定要剥了她这张面皮，看着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哭泣求饶。
姜美妍拿起腰间的香囊，举在云初晓眼前晃了晃，那碗汤阎嬷嬷己经看着她一饮而尽，那么，只要催动了傀儡蛊，今日的事就成了。
一股甜腻的香气首冲口鼻，云初晓状似无意的嗅了嗅，顿觉头脑发昏，连忙一手扶额一手扶住车厢，看起来很是难受的样子。
姜美妍得意的扬了扬眉，收回了香囊，靠着车厢壁欣赏着云初晓一点一点被傀儡蛊侵占脑子的痛苦相。
很快云初晓就蜷缩成了一团，紧紧贴着车厢的角落，手握成拳不断敲打着脑袋，额头上冷汗涔涔，脸上血色尽退却始终紧咬着牙关，仅发出一点点破碎的呻吟。
大概一刻钟过去，云初晓手无力的垂落，大口喘着粗气，那双漂亮却无神的凤眸看起来那样疲惫，整个人仿佛一触就碎的布娃娃。
“你是谁？”
姜美妍想要验证一下效果，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立刻就想要云初晓跪下给她磕头，甚至舔舐她的鞋底也不错。
“我是你的仆人，主人。”
云初晓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她就是一具傀儡。
“很好。记住，一会儿到了京兆府，好好的配合本夫人。”
“是，主人。”
姜美妍的心气是彻底顺了，这下终于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清承恩侯府这段时间的晦气了。
可惜了这只傀儡蛊，可是耗费了她不少的心力，就这么浪费了，不过这笔账她要给云家一起记上，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
“云家是不是藏起了很多财宝？”
“是的，主人。”
“都在哪儿？”
“父亲曾留给我一个信物，说是若有一天他出了事，让我带着去找一个人……”
果然，云涛早就留有后手，竟然真的在云初晓身上，姜美妍激动兴奋又懊恼，之前没将这贱人放在眼里，可真是失算呐，不过也不打紧，早晚都是自己的。
姜美妍感觉到无数金银珠宝在向着自己招手，好像下一刻就唾手可得，突然，阎嬷嬷的声音响起。
“夫人，到了。”
云初晓的话戛然而止，姜美妍这是今日第二次觉得阎嬷嬷的声音是如此刺耳。
好吧，先处理正事要紧，挽回了侯府的声誉，再去将云家藏起来的财宝寻回来，她又是那个雍容高雅的侯夫人了。
姜美妍正想下去，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替云初晓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汗珠，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阎嬷嬷撩开车帘，扶着姜美妍下了车。
“姐姐，慢点，来，扶住妹妹的手。”
姜美妍小心搀扶着云初晓下马车，语调温柔，动作轻缓，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这个平妻将主母照顾的无微不至。
京兆府衙前，何妨己端坐在案桌前，公堂临时搬到此处，但威严不减，两侧众衙役林立，眉眼森然，气势如虹。
围观的百姓早就沿着道路站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双双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姜美妍的一举一动。
“夫人，还是老奴来吧，云氏的身份不配您如此，再说了，您也不习惯。”
姜美妍自认表情动作方方面面都很到位，她相信在场的人眼睛都不瞎，只是，阎嬷嬷的一句话差点让她破了防。
姜美妍一把拍开阎嬷嬷伸过来的手，眼神凶狠的瞪了她一眼，阎嬷嬷今日是中邪了不成？怎么专门拆她的台？
不要怪姜美妍不怀疑阎嬷嬷，这可是她的奶嬷嬷，可以说比母亲林氏陪伴她的时间都长，感情自是不一般。
至于阎嬷嬷有没有可能被云初晓收买，那更是无稽之谈，这一点姜美妍有绝对的自信，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个老货年纪大糊涂了，是不是该送她回乡养老了。
阎嬷嬷浑身一个哆嗦，识趣的退了下去，这一举动看在围观众人的眼中那可就有意思了。
“啧啧，刚刚看那妍夫人还温婉柔善，这一个眼神就让身边凶狠的嬷嬷吓得发颤。”
“肯定是在装温柔良善呢，刚刚在侯府门前，云大小姐就被那嬷嬷厉声呵斥了。”
“侯门大宅里哪个女人是单纯的？更何况还是相府教养出来的嫡小姐呢？”
“嘘，好戏要开场了！”
……
本来寂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听不太真切，但姜美妍就是感觉那一道道目光不善，如芒在背，该死的。
“姐姐，阎嬷嬷她老糊涂了，伺候了妹妹半辈子，最是见不得妹妹辛苦，姐姐千万莫放在心上。”
云初晓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茫然向前走着。
姜美妍抬眸看了一眼正前方正襟危坐的何放，扶着云初晓的手狠狠一拧。
“嘶，妍夫人，你掐疼我了。”
带着委屈和惊慌的云初晓瑟缩了一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却被姜美妍紧紧攥着。
姜美妍觉得从未如此丢脸过，这个贱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姐姐，快给京兆府的何大人行礼。”
姜美妍压下心头的怒火，拍了拍云初晓的手臂，放开她，躬身一礼。
“承恩侯夫人姜氏见过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