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的转动带着风沙的粗粝,光晕里混着黄土与硝烟的气息。叶枫和张妍睁开眼时,正站在一片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上,脚下的土路被车轮碾出深深的辙痕,风一吹,卷起的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的山峁上,几孔窑洞嵌在土坡里,烟囱里冒出的黑烟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像在天空中画着挣扎的线条。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铁屑的味道,隐约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混杂着远处隐约的枪炮声,在山谷里荡出悠长的回响。
“1945年春,延安柳林兵工厂。”系统的声音带着风沙的沙哑,“这里是八路军最主要的武器生产基地,三十多孔窑洞就是车间,三百多个工人要供应前线的弹药。但你们眼前的‘工厂’,连台像样的机床都没有——镗枪膛靠手工摇,造地雷用镢头砸,熔化钢铁的炉子是用汽油桶改的。主线任务:帮工人们提高武器精度,他们造的手榴弹总炸不响,步枪射程比日军的短两百米。附加题…看看同期的美苏工厂吧,美国的底特律己经能流水线造坦克,苏联的乌拉尔机械厂日产能出百门火炮,而咱们的兵工厂,还在为一颗合格的手榴弹发愁。”
叶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磨出了新的茧子,指甲缝里嵌着铁屑。身上的灰布军装打着补丁,胸前别着个红布条,上面写着“军工战士”西个字。张妍手里则攥着颗手榴弹,弹体是用铁轨钢熔铸的,表面坑坑洼洼,引信处的铁丝歪歪扭扭,她轻轻一摇,里面传来“哗啦”的响声。
“这颗又废了。”一个穿补丁棉袄的年轻人蹲在窑洞前,用锤头敲着手榴弹的引信,声音里满是沮丧。他叫石头,原是陕北的铁匠,兵工厂建起来后第一个报名当工人,可现在面对这颗总出问题的手榴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引信管太粗,撞针卡不住,扔出去要么早炸,要么不炸。昨天送往前线的一批,有三成没响,战士们都说是‘哑炮弹’。”
窑洞门口,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兵正盯着熔炉——那是个锈迹斑斑的汽油桶,外面裹着黄泥,里面的火焰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疤痕像在跳动。他是兵工厂的厂长,姓赵,原是红军里的机枪手,在一次战斗中炸断了腿,转到后方办兵工厂,大家都叫他赵瘸子。此刻他正用拐杖指着熔炉:“钢水温度不够!铁轨钢里的碳含量太高,造出来的手榴弹壳太脆,一炸就成两半,杀伤范围还没石头扔得远!”
张妍走到熔炉边,用根铁棍插进钢水里,提起来时,铁棍上的钢水凝固得很快,颜色发灰。“赵厂长,得往钢里掺‘增韧剂’。”她指着旁边堆着的废铁锅,“这铁锅是熟铁,含碳量低,熔进去能中和铁轨钢的高碳,就像做馒头时掺酵母,能让面发得更软和——钢也得‘软’一点才不容易碎。”
叶枫捡起石头敲坏的引信管,用手指量了量内径:“引信管得用‘冷拔法’做。找根细钢管,一头固定在木桩上,另一头用锤子砸,让管子慢慢变细变长,这样内径才能均匀,撞针才不会卡。就像擀面条,得一点点擀,急了就会厚的厚、薄的薄。”
“冷拔法?”赵瘸子拄着拐杖走近了些,眼里带着怀疑,“咱们连像样的钢管都没有,哪来的细钢管?前儿个从敌人手里缴获了几根自来水管,被你们当宝贝似的藏着,舍得砸?”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叶枫指着前线的方向,“战士们在战场上流血,咱们在后方就得舍得下本钱。自来水管的钢质好,正好做引信管。砸坏一根管子,能造出十颗合格的手榴弹,值!”
石头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胸脯:“我来砸!我爹以前给地主做马掌,就用过硬砸的法子,我会!”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带着点酸涩:“你们知道吗?日军的手榴弹是标准化生产,引信误差不超过一毫米,而咱们的引信,全靠工人凭手感砸,误差能到半厘米。美国的兵工厂己经用机器校准引信,苏联的工厂甚至有X光机检查钢水纯度,可咱们的工人,连个游标卡尺都没有,全靠眼睛看、手摸、耳朵听。”
张妍没说话,只是找来几块碎玻璃,磨成镜片,又用硬纸板做了个简易的“放大镜”,递给石头:“用这个看引信管的内径,能清楚点。就像姑娘们做针线活戴顶针,总得有个帮手。”
接下来的日子,窑洞前的空地上成了“创新车间”。石头抱着自来水管,抡着大锤一下下砸,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在灰布棉袄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每砸一下,他都要用张妍做的放大镜看看管子的粗细,嘴里念叨着“再细点…再匀点…”
叶枫则和赵厂长琢磨着改进熔炉。他们在汽油桶外面加了层风箱,用牛皮和木板做成,拉动时“呼嗒呼嗒”响,能让火焰更旺。又找来几块耐火砖,砌在熔炉底部,能挡住热量流失,钢水的温度果然提高了不少,凝固后的颜色从发灰变成了发亮的银白。
“钢水烧开了!”负责烧炉的老杨喊着,脸上的皱纹里全是黑灰。他原是烧窑的瓷工,把烧瓷的法子用到了烧钢上,在炉膛里加了点煤粉,说能“让火更烈,就像烧瓷时加松柴”。
张妍守在钢水旁,指挥着往里面加废铁锅:“再添半块!碳含量太高就脆,太低就软,得像调卤水点豆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她用根铁棍搅动钢水,动作专注得像在做一件精密的仪器。
“系统,美苏那边的工厂…也用这么原始的法子吗?”叶枫拉着风箱,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
“美国的钢铁厂用电弧炉,温度能精确到摄氏度,苏联的兵工厂有化学分析室,能测钢里的成分,”系统的声音很低,“他们的工人穿着干净的工装,戴着防护眼镜,而咱们的工人,光着膀子在熔炉边烤,手上的烫伤一层叠一层,石头的胳膊上己经有七个疤了,都是被钢水烫的。”
叶枫看着石头胳膊上的疤,突然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歇会儿,换我来砸。”
石头摇摇头,抹了把汗:“没事,我多砸一根管子,前线就多一颗响的手榴弹。我哥在前线打仗,上次来信说,他们连的手榴弹总不响,牺牲了好几个战友…我得造出最好的弹,替我哥报仇。”
第七天,第一颗改良后的手榴弹造出来了。弹体表面虽然还有点粗糙,但比之前光滑了不少,引信管的内径均匀,撞针能稳稳卡住。赵厂长亲自带着手榴弹去后山试验,所有人都跟着跑过去,躲在土坡后紧张地盯着。
“轰隆!”一声巨响,手榴弹炸开的碎片飞了老远,烟尘散去后,地上炸出个半米深的坑。石头冲过去,捡起块碎片看,厚度均匀,边缘锋利,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响了!真的响了!杀伤范围比以前大一半!”
赵厂长拄着拐杖,站在坑边,突然挺首了腰板,像个没受伤的战士:“好小子们!就这么干!让前线的同志们知道,咱们后方能造出响当当的家伙!”
接下来的日子,兵工厂的产量提高了不少,手榴弹的合格率从三成提到了七成,步枪的射程也增加了一百多米。战士们从前线送回消息,说“延安造的手榴弹能炸翻日军的碉堡”,工人们听了,干活更有劲了,窑洞前的打铁声从早响到晚,像在奏响一首不屈的战歌。
有次敌机来轰炸,工人们顶着炮火把机器搬进窑洞,赵厂长为了护着刚造好的一批步枪,被弹片划伤了胳膊,却笑着说:“这点伤算啥?比起前线的战士,我这是在后方享福。”
叶枫和张妍跟着工人们一起,在窑洞里睡土炕,吃小米饭就咸菜,晚上围着油灯研究图纸——那些图纸是用草纸画的,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的线条却画得格外认真。石头教他们认各种钢材,老杨教他们看火焰的颜色辨温度,赵厂长则给他们讲红军长征时的故事,说那时候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全靠缴获,现在能自己造,己经是天大的进步。
“系统,等抗战胜利了,咱们的工厂会好起来吗?”张妍在油灯下修补撕破的图纸,声音里带着期待。
“会的,”系统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暖意,“但路还很长。1945年的美国,己经有了计算机控制的机床,苏联在重建工厂,而咱们的兵工厂,还得从窑洞走向厂房,从手工走向机器。不过你看这些工人,他们眼里的光,比熔炉的火还亮,有这股劲,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离开前,石头送了叶枫一把用铁轨钢做的匕首,刀柄上刻着个“工”字。“这是用第一炉合格的钢水做的,”他挠着头笑,“等打跑了日本人,咱们建大工厂,用机器造武器,再也不用手工砸了。到时候,我给你造把最好的刀。”
赵厂长则把一张画在草纸上的工厂图纸送给张妍:“这是我梦见的工厂,有大熔炉,有机床,有好多好多工人…你拿着,说不定以后真能建成这样的厂。”
青铜罗盘转动时,黄土高坡上的窑洞渐渐远去,只有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像在耳边回响。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下一站,是1949年的沈阳。日本投降后留下的兵工厂成了咱们自己的,只是机器坏的坏、旧的旧,工人们正用扳手和螺丝刀一点点修,准备为新中国造第一门火炮。再往后,就是大建设的年代了——会有挫折,会有困难,但更多的是希望。你们会看到,窑洞走出的兵工厂,如何变成现代化的工业基地;你们会看到,曾经只能造手榴弹的手,如何造出原子弹、造出汽车、造出属于中国自己的钢铁长城。”
回到实验室,张主管看着那张草纸图纸,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力量。他突然红了眼眶:“我姥爷就是延安兵工厂的工人,他总说,那时候虽然苦,但心里亮堂,知道自己在为啥干。”
叶枫握紧了那把铁轨钢匕首,冰冷的钢铁里仿佛还带着熔炉的温度。他知道,下一站的东北大地上,正有一群人用扳手拧动着新中国工业的第一颗螺丝,而那些在窑洞里点燃的火种,终将燎原成照亮未来的熊熊大火。
系统轻轻说:“从窑洞到厂房,从手工到机器,这条路,他们走了几十年。但你看,不管是在南京的废墟里抢机床,还是在延安的窑洞里造手榴弹,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为这个国家攒下站起来的底气。这底气,比任何武器都坚硬。”
叶枫望着窗外,仿佛能看见黄土高原上的熔炉在燃烧,映红了半个天空。那火焰里,有石头的汗水,有赵厂长的拐杖,有无数军工战士的身影,他们在烽火中锻造的,不仅是武器,更是一个民族不屈的脊梁。而这脊梁,终将撑起一个崭新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