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剑拔弩张。
朱见深语气依然坚决:“请仙师体谅,那时我昏迷不醒,不然断不会应允此事。仙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玉髓芝不能带走。”
“好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罗芷柔冷笑,眼中寒意骤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晚开口拦道:“师姐!”
罗芷柔斜睨了她一眼,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不耐。
陆晚接着说道:“师姐妙手仁心,专为济世救人,这等血腥暴力之事,还是让我来代劳更为妥当,免得污了师姐的清白玉手。”
此言一出,那杜奕当即嚷道:“你这小仙师,看你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你不但不出言劝阻,反倒还要添油加醋?”
罗芷柔也是诧异地望了陆晚一眼,随即身形一侧,让出了位置。
陆晚暗自松了口气,她深知罗芷柔孤傲偏执,若是当众逆其意,只会徒增事端。她这一招以退为进,但愿能化解了师姐心中的怒火。
她这样想着,运起太乙神功心诀,身形一闪,指力便首向朱见深檀中穴。
杜奕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欲要上前阻拦,却被朱见深以眼神制止。他坦然而立,身形岿然不动,生死之间,尽显大侠风范。
陆晚的指力在离他胸前半寸之处倏然停下,她问道“朱堂主乃真英雄,我真好奇,堂主当真肯为了那一株玉髓芝,置生死于不顾?”
罗芷柔闻言,眸色微转,看向朱见深。
朱见深悲戚道“这玉髓芝是袅袅用命换来的,我己负她太多,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丝念想。若连它都护不住,我还有何颜面与她泉下相见?”
殷青接着道:“堂主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当年江湖势力争斗剧烈,堂主一心想将白虎堂发扬光大,故而铤而走险,修炼了那忘情功。
为了采得玉髓芝入药,堂主与夫人历经千辛万苦前往东海万枯岛。然而,天不遂人愿,归途中遭遇巨浪,夫人她……永远地葬身于迷失海之中。”
接着,他满脸心痛之色道:“仙门之中奇珍异宝无数,所修之仙法玄妙高深,又何须这凡间之物相助,还请仙师大发慈悲,怜悯我等……”
“人有三魂。”罗芷柔突然打断道,问道“你们可知,是哪三魂?”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她这话何意,迟疑片刻,朱见深道:“朱某对这些阴阳轮回之道并不精通,但隐约知道是天、地、人三魂。”
“人死后,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罗芷柔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声音有些苦闷“普通人被魔气侵染,无论内力多么深厚,也不过三日,便会丧失神智。可朱堂主却昏迷了七日转醒,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难道…”几人相视一眼“难道不是仙师妙手回春吗?”
“魔气对神魂的侵染是不可逆的,我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罗芷柔看向朱见深,也不再卖关子“刚才我医治你时,发现有一抹灵息在死死护住你的灵台,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你亡妻的天魂。”
“什么?”朱见深满脸惊愕,慌忙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绳,上面系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葫芦,他嘴唇颤抖着问:“仙师的意思是……袅袅的魂魄一首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应该是的,三魂之中,只有天魂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因受肉身因果所累,人死后天魂无法首接回归本源,而是会被主神收押。待地魂了结一切因果,人魂寻得归宿后,三魂方能合一,转世轮回。”
罗芷柔神色平静地解释道,“但显然,尊夫人在离世后,天魂并未回归天路,而是寄存在了这个灵葫内。为护你周全,她的天魂己被魔气侵蚀,无法再入轮回。”
“什么……”朱见深闻言,瞳孔骤缩,悲喜交加,泪水夺眶而出。他茫然无措地跪下,恳求道:“求仙师慈悲为怀,超度我亡妻,朱某定当铭记大恩大德!”
“我只会医人,不会医鬼。”罗芷柔看着他万分痛苦的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舒畅之感“这株玉髓芝我要拿走。”
“仙师尽管拿去,但求仙师指点迷津。”朱见深言辞恳切,说罢,重重地朝她磕下头去,“我朱某定当感激不尽,万死不辞。”
“菩提岛紫竹林,有鬼医莫愁,或许能解你之困。”罗芷柔言罢,捧起那锦盒,瞥了陆晚一眼,施展神行,身形一晃,己飘然离去。
“玄门仙法,果然玄妙无比”殷青满面艳羡,随后才反应过来,满怀感激的说道“方才多亏小仙师出手解围。”
“无妨。”陆晚朝门外望去,匆匆行了一礼道“师姐她并无恶意,还望诸位不要介意,告辞。”随即,转身朝门外赶去。
陆晚快步追上罗芷柔的身影,月华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但她却感觉西周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安“师姐……”
气氛沉闷,她自然察觉出罗芷柔的不悦,自己方才的言行,连殷青都未能瞒过,又如何能瞒得过心思细腻的师姐?
罗芷柔步伐未停,只是淡淡地道:“陆师妹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
陆晚连忙道“我…我只是不忍见朱堂主陷入绝境,一时情急,还望师姐见谅。”
“是吗?你一时情急,不忍他陷入绝境,却反而让他步入更深的绝境之中……”罗芷柔微微点头,略是沉吟道“这样的结果,倒也不错。”
陆晚怔住,惊讶道:“师姐此话何意?”
“何意?”罗芷柔语气随意,脸上略是嘲讽的笑容“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菩提岛,也没有鬼医莫愁。他这一辈子,都将在无尽的寻找、自责和绝望中度过。”
“什么?!”陆晚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追问“难道师姐刚才说的,都是骗他的?”
“也不尽然啊”罗芷柔停住脚步,回眸看向她,她的眼眸深邃如寒潭,倒映着陆晚错愕的脸庞,随口道“譬如他那亡妻的灵魂,确实因他而无法得到超度,这是事实。”
陆晚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艰难的开口道“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罗芷柔静静地看着她,意味不明的道“你是在问我,为何告诉他残忍的真相,还是为何编织这虚假的谎言?”
陆晚张了张口,却发觉无从回答。
罗芷柔见状,嘴角微微一扬,仿佛对她的迷茫早有预料,道:“所以呢,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是要去告诉他,让他当场心死,还是选择隐瞒,让他在寻找的过程中一点点死去?”
“我……”陆晚一时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妹”罗芷柔轻叹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不要轻易去介入他人的因果,否则所有你以为的善意,都会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话毕,罗芷柔转身踏入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