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罗芷柔便收到青阳长老的传音,让她去静心堂一趟。
那静心堂倚崖壁而筑,人烟稀少,却风景如画,乃青阳长老素日闭关修炼之圣地。想那寻仙道会一过,师尊又将闭关潜修。
罗芷柔心中忐忑,近年来师尊闭关次数渐增,然身体状况未见好转……
她到了静心堂,只见青阳长老正于书柜前埋头寻觅,案上书籍、玉简堆积如山。他身着一身洁白长袍,虽功力深厚,却难掩其身形瘦弱。
“师尊。”罗芷柔心中一揪,不由自主地迈前几步。
“柔儿来啦。”青阳长老转过身来,和煦一笑,只是唇色略显黯淡。他目光落于案上书籍,轻声言道:“这些皆为师这些年之心血,你日后或可用上。”
罗芷柔心中一惊,似有所觉:“师尊……这是何意?”
“你现己入元婴之境,也该收徒传艺了。”青阳长老笑容中带着几分慈爱与欣慰,打趣道“往后咱们落日峰,可就要靠你发扬光大。莫要似为师这般,只收一个徒儿。”
罗芷柔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声音颤抖地问道:“师尊,您实话告诉我,那噬魂之毒,是不是根本就……”
“暂时还能压制”青阳长老神色微凝,见她惊愕伤心,便宽慰道“此乃天命,莫要过于在意。”
“才不是”罗芷柔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倔强地反驳道:“若不是因为我,您不会……”
“柔儿!”青阳长老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叹息,道“过往的事不要太过执着了。”
“……”
“为师知道,这十年来你一首心怀愧疚,自责未能救下他们,所以你任由门人对你揣测中伤,从不辩驳。”青阳长老静静地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所以为师很幸运,因为为师救了最喜欢、最看重、最怜爱的徒弟。”
“师尊……”闻言,罗芷柔眼泪簌簌而下,也只有在青阳长老,能三言两语击溃她的心防。
“好了,别哭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青阳长老温柔地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劝慰道“那噬魂之毒,虽然难以压制,但为师也不是全无应对之法,只是没有精力再处理其他事务了。”
“师尊安心闭关便是。”罗芷柔垂眸,坚定道“落日峰的事务交由我打理便好。”
“有你在,为师自然放心。”青阳长老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听说你要去真熔岩洞?”
罗芷柔点头,将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番。
青阳长老听罢,声音不禁冷了几分:“此事,为师亦从玄空那处得知。他那徒弟,虽天资出众,却急功近利,行事偏激,品性难言纯正。你此番与他同行,只为取那浴血火莲以平息纷争,切记万事小心。”
“是”罗芷柔说着,又抬眸看着他,犹豫着开口道“我听洛师妹说,莲开并蒂,那洞里或有两株火莲....”
闻言,青阳长老眉头一拧,微怒道“为师要你炼丹,是要炼制破解噬魂之毒的解药,不是要你把心思放在别的身上,寻求什么长生之法!咳咳....”他这一激动,登时猛咳不止。
“师尊”罗芷柔连忙上前替他拍背,下一秒就看到手绢上的鲜红血色,登时脸色苍白,她浑身失去了力气,一下子滑跪在地上,茫然无措“师尊,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浴血火莲带回来.....”
“柔儿,不要意气用事。”青阳长老语气渐柔,缓声道,“那十年前所下的封印,短则三载,长则五年,必将有所松动。若无魔毒的解药,届时必有更多无辜者受害。难道你忍心看到更多伤亡,让自责与内疚如影随形,愈发沉重吗?”
“.....”罗芷柔不再说话,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道“即便是无辜之人遭受毒害...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柔儿!”青阳长老欲再劝,却被罗芷柔截断,“最后一次,师尊……自此后,我必全力以赴研制解药,绝不负您所望。”言罢,她起身,决绝而去,未曾回头。
青阳长老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色,似有无尽感慨与忧虑交织其中。
且说罗芷柔神色恍惚地返回精舍,却意外地的发现那小家伙还窝在小竹篓里,怎么回事,这个时辰她不应该在上课吗?
不过罗芷柔此刻也没心情搭理它,她轻轻瞥了它一眼,随后默然步入屋内。
陆晚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目送着她的背影,见她面带忧色,心中暗自揣度:罗芷柔每每拜见师尊回来,都是这样郁郁寡欢,莫非青阳长老看似温和,其实待人严苛?
罗芷柔步入屋中,将青阳长老所赠的书籍玉简自储物戒指中倾泻而出,满地皆是纷繁错杂的丹书符箓,房间凌乱,一如她此刻心绪。
她躺倒在书简之上,嗅着那淡淡的、陈旧的墨香,思绪涣散,耳畔似乎又回荡起记忆深处那些纷扰、惊恐、憎恶的声音。
“怪...怪物...她是个怪物....”
“罗老三,瞧瞧你生的什么妖孽,她把我们整个村子都给毁了!”
“把她关起来,不,把她杀了...把她献给大脚仙姑,以祭天灵!”
那些声音如同潮水般渐渐消逝,转瞬间,耳畔又响起肆虐而阴冷的风声,在一座荒凉破败的破庙中,面目可怖的神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祭案前,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动弹不得。她的西周,空无一人,唯有风声与神像的阴笑交织在一起。
一声悠长的叹息打断了这虚幻的梦境,有多久未曾做过这样的梦了……罗芷柔缓缓睁开双眸,原以为早己遗忘的记忆,却仍旧清晰如昨。
她轻叹一口气,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本陈旧的《道经》上,思绪又骤然飘远。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柔儿,你怎么又走神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上,有些刺眼。
"师父,我真的可以跟你去青玉门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此生只修圣医道。”
“......”
“对不起啊,师父,总是让你失望呢。”罗芷柔低声喃喃,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可是...噬魂之毒的解药,哪比得上你的命重要。”
言罢,罗芷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神情变得坚定起来。她回过神来,却见那小家伙不知何时己匍匐在她身旁,不远不近地凝视着她。
或许是刚刚那场梦境,让门前的法术禁制出现了松动。
不过罗芷柔此刻看到它,倒忽然想起上次给陆晚试吃的噬魂丹,她虽然痛苦万分,但在服下解药后却迅速恢复如初,这在以往的试验中从未有过。
是她的驱魔丹有所精进,还是因为陆晚身为妖怪,体质异于常人?
罗芷柔心里疑惑,用眼神示意它过来,她将它捧在手心,察觉到它的体重有所增加,毛色也愈发深邃,看来陆师妹的修为又有所增进。
见罗芷柔神色如常,陆晚心中也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它不由自主地抱住罗芷柔的手指蹭了蹭。她知道罗芷柔虽然偶尔颓废沮丧,但绝不会沉沦太久,毕竟身为反派,她的心理素质是很强的。
见此,罗芷柔嘴角扬起一抹略是玩味的笑意,她祭出传音球“陆师妹,现在有空,可以过来试药了。”
什么?陆晚身子一僵,没想到罗芷柔竟然主动给她传音,这不是意味着她们可以加好友了?然而陆晚还没欣喜几秒,就苦恼的发现,她现在就在罗芷柔身边,该怎么回她消息啊。
眼看着小刺猬在那急的抓耳挠腮,罗芷柔微微一笑,她不疾不徐地打开那本道经温习了起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她又拿起传音球,缓缓道“陆师妹,怎么没回信啊,是没空吗?哦,那就算了吧。”
“.....”
罗芷柔言罢,轻盈起身,指尖轻捻诀印,瞬间将屋内陈设整理得井井有条。她淡然地朝那小家伙投去一瞥,随后悠然步出门外。
未及百步,传音球内便传来了陆晚焦急而急促的声音“师姐,我刚刚在练功,我马上来!”
闻言,罗芷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忽然间觉得,养的小刺猬变形妖怪,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她为何独独对自己这般殷勤……难道是因为自己救治过她,心生依恋,所以视自己为主人?
罗芷柔思前想后,始终不得其解,只淡淡地回绝道“不必,现在没空了。”
陆晚本是一心赤诚,闻听此言,仿若寒风穿心而过,她失落地查看识海里的界面,只见罗芷柔的头像,是一个淡雅水墨勾勒的纤瘦背影,透着一股不可触及的清冷。
迟疑片刻,她鼓起勇气,朝她发送了好友申请,不过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