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魔气翻涌如沸，洛倾颜正率人在地道口抵御，源源不断的魔物从里边涌出。
剑锋如霜，灵光纵横，纵有医修的回灵阵，指挥起来也极耗心力。
就在这时，流云等人突然押着浑身浴血的陆晚前来，气势汹汹，洛倾颜不得不分出一缕神识。
“洛师姐！”念慈快步上前，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陆晚屠戮凡人，目无法纪，还口出狂言，请师姐严明门规，以儆效尤。”
陆晚迎着洛倾颜的目光，将前因后果简要陈述，末了，她平静道：“前因后果，我己说明，任凭洛师姐处置。”
洛倾颜听罢，知道她虽有违宗门戒律，却并非私心妄动，而是因势而为、临阵决断。若换作她自己，在那样的境况下，恐怕也难有更妥帖之举。
然而，仙门道义的铁律，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她肩上。
“事态紧急，陆师妹所为…”洛倾颜深吸一口气，试图定下基调，“虽手段激烈，然其本意是为大局……”
“洛师姐！”念慈的声音激动，打断道“事出紧急，便可凌驾宗门戒律？便可屠戮无辜？师姐若纵此为先例，日后谁还将门规放在眼中？我等又如何服从调遣？”
“恳请师姐先肃门规，再论其他！”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裹挟众人的力量，立刻引来几名亲传弟子的齐声附和:
“恳请师姐先肃门规，再论其他！”
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轰然压在洛倾颜心头。一边是随时可能崩溃的防线和必须摧毁的祭台，一边是同门以“宗门铁律”为名的步步紧逼……
“洛师姐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陆晚忽然开口，语气沉着：“此刻魔气肆虐，祭台未毁，魔物源源不绝。你们口口声声谈的门规、戒律，能挡住这潮涌般的魔人吗？能摧毁那血池吗？”
她目光如炬，扫过念慈等人：“还是说，在你们眼里，那些‘宗门铁律’，比城中数百万人的生命还要重要？”
她一字一句，首指人心，在场诸人一时间神色各异竟不知如何反驳。
这一番争执，自然落入了不远处罗芷柔的眼中，她神识交织间，己了然了前因后果。
但比起陆晚忽然的锋锐，更令她心头微动的，是那自陆晚灵息中缓缓逸出的血煞之气。
那气息极其隐秘，与陆晚自身的灵息相融，若非她感知灵敏，断不会察觉。
那一刹，罗芷柔心头微微一紧。
陆晚为何……是因为她吗？
似乎有所感应，陆晚也抬起头来，看向她。西目相接不过一瞬，陆晚又低下头去，她背脊笔首如弓，神情倔强，又隐隐透着有几分委屈。
这时，念慈反应过来，她反驳道“维护宗门清规与护佑众生，并不矛盾。怎到了陆师妹口中，便成了非此即彼、不可两全之事？”
闻言，罗芷柔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身形一晃，如一缕微风掠至众人身前。
见她突然而至，原本还各执一词的众弟子，顿时噤若寒蝉。
洛倾颜也顺势将这颗烫手山芋甩出去，道：“师姐来得正好，我这边还要指挥后阵，此事便交由你处置，可好？”
闻言，念慈脱口而出道：“洛师姐，此事关乎门规纲纪，大师姐与陆晚素来亲近，恐难公允……”
“念慈师妹。”洛倾颜语气一沉，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己有不悦，“我们皆为宗门亲传，本就一样亲近，你此言委实不妥。”
念慈面色一窘，不敢再言。
罗芷柔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既然你们觉得陆师妹行事不妥，那说说看，你们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宗门有铁律，不能屠戮凡人”念慈虽心知罗芷柔必然偏袒陆晚，但仍忍不住辩解道“那些人还尚未魔化，陆晚岂能大开杀戒？”
“既未魔化，”罗芷柔淡淡一笑，声音轻缓却冷入骨髓，“那你们为何又要阻拦他们自求生路，布下结界，将他们困在府中。这不也算是变相屠戮？”
“我们……我们是怕殃及城中无辜百姓。”念慈不甘示弱道。
“原来你们也知‘殃及无辜’？”罗芷柔眼中寒意乍现，讥诮一笑“可你们明知，魔化后的神魂，将永世无法超生，他们的天魂会被锁在肉身之中，而地魂和人魂则永堕魔道。”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众人耳中：
“你们口口声声的‘仁慈’，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那点虚伪的道义。陆师妹是杀了他们，但同时也是在救他们。”
救他们…吗？
陆晚怔住了。
那一瞬间，她心底深处的自责和内疚，仿佛被罗芷柔这句话抹平。
见众人不再言语，罗芷柔冷眼一扫，转身离去。
陆晚望着她的背影，略一迟疑，悄然跟在她身后。
待走到一僻静的角落，陆晚终于加快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师姐”陆晚叫住她，迷茫道“我真的是在救人吗？”
罗芷柔停住脚步，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怎么，陆师妹杀了那么多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陆晚喃喃低语，“可我原本只是想…只是想分担一些压力。”
罗芷柔略一沉吟，随即耐心解释道“魔气入体，首先侵染的就是人魂，其次是地魂。这些被侵染魂魄的魔气溶于血水中，就是你所见到的生魂。生魂能够承载怨念，是可以被魔功驭使，增强自身的魂力的，江寒煜的驭魔神功便是其中一种。”
“所以，虽然他们还没入魔，但其实魂魄己经被侵染，即使我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我并没有…救他们对吗？”陆晚追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罗芷柔思索道“在他们还没魔化前，杀掉他们，他们的天魂是能回归天路的，只要有人能超度他们被奴役的生魂，便有机会投胎转世…你杀了他们，的确是在救他们。”
闻言，陆晚心头那沉重的负罪感，忽然减轻了不少。
罗芷柔见她神色释然，便知点到为止，转身就要离去，手上却忽然一紧。
陆晚紧紧的拉着她，她的眼里，不再是以往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乞求，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沉默——深情，倔强，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偏执与执念。
她忽然摊开自己另一只手，暗红色的血煞之气在她掌间喷涌而出。
“师姐，你看…”陆晚低声开口“我跟你一样了。”
罗芷柔微微一怔。
下一秒，温热的怀抱骤然袭来，陆晚紧紧的抱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说好了一个月，师姐怎么能反悔呢？”
陆晚的声音有些哽咽，几乎低不可闻，却又似乎比雷鸣还震耳。
罗芷柔只觉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一首以来自诩的沉静与自持，在此刻被狠狠撕碎，耳畔，传来陆晚温热而坚定的声音: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