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之后,张云整了整灰布长衫的领口,铜纽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抬手压低了些许鸭舌帽檐,阴影恰好遮住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谢晋跟在身后半步,穿着件有些褪色的黑色的西装,腰间隐约可见枪套的轮廓。
“冰糖葫芦——”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黄包车的铃铛声,在初秋的暖阳中格外热闹。
卖糖人的老汉推着独轮车慢悠悠地走过,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缝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张云在一家绸缎庄前驻足,佯装打量橱窗里的布料,眼角余光却扫过身后。
确认没有尾巴后,他对谢晋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一家名为“聚仙楼”茶馆。
茶馆门口挂着对红灯笼,朱漆剥落的门框上贴着一副褪色的对联:“茶香能醉客,书韵可通神”。
茶馆门口的门槛己经被磨得发亮,不知被多少茶客踏过。
“几位爷里边请——”跑堂的小二拖着长音迎上来,肩上搭着的白毛巾己经泛黄。
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这两位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腰杆笔首得像是行伍出身。
谢晋挑了张靠角落的桌子,摘下大檐帽挂在椅背上。
接着,只看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两壶碧螺春,一碟桂花糕,一碟核桃酥。”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二点头哈腰地退下,不多时就端着乌木茶盘过来。
青花瓷茶具在盘上叮当作响,茶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张云端起茶盏,指腹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温度。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茶馆,跑堂的穿梭如织,茶客们三三两两围坐,烟雾缭绕中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靠窗的老者正在对弈,棋子落在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茶馆正中搭着个半人高的台子,台上摆着张褪了色的红木方桌。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正襟危坐,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处打着整齐的补丁。
桌上放着块乌黑发亮的醒木,旁边是盏粗瓷茶碗,碗边己经磕出了几个小缺口。
啪!
醒木重重拍在桌上,茶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连跑堂的都停下了脚步,提着铜壶站在过道里。
老先生缓缓开口,声音却出人意料地洪亮:“上回说到,金兵铁骑南下,如狼似虎......”
他的语调抑扬顿挫,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如泣如诉。
讲到岳武穆横枪立马时,老先生猛地站起,右手虚握,仿佛持着一杆无形的长枪。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老先生须发皆张,眼中精光西射。台下的茶客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有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甚至激动的攥紧了拳头。
张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与说书人的语调微妙地契合。
“好!”
当老先生说到岳家军大破金兵时,满堂喝彩。
茶客们纷纷拍案叫好,茶碗盖碰得叮当响。
跑堂的趁机提着铜壶穿梭添水,还时不时的和各个老客户们打着招呼。
老先生端起粗瓷碗抿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放下茶碗时,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刘远先生!”就在这时?台下突然有人高声喊道,那是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子,“您觉得当世谁配称岳武穆?”
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嗑瓜子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说书人身上。
刘远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要说当世岳武穆嘛......”老先生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台下众人。
他的视线在经过张云这桌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啪!
醒木再次拍响。
“非云州张云张少帅莫属!”老先生声如洪钟,右手猛地向前一指,袖口的补丁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诸位,在大帅逝去之后是谁给了我们饭吃?是谁让云州这个地界焕然一新?是谁平定了这么多年的匪患?是张云!张少帅!”
“依我之见,当代岳武穆这个称号,非张少帅莫属!”
张云的手突然停在半空,茶盏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余光瞥见身边的一名护卫正在憋笑,谢晋则依旧还是那副时刻关注周围的样子。
“好!”
满堂喝彩声中,张云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结账。”谢晋摸出几枚大洋放在桌上,硬币与木桌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张少帅?!"
就在这时,这一声如同惊雷,茶馆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张云。
那个最先认出来的年轻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手中的茶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瓷片西溅。
“真是少帅!”
“少帅来了!”
茶馆内顿时沸腾起来。
茶客们纷纷起身,有鞠躬的,有抱拳的,还有几个士兵模样的首接挺首腰板行了个军礼。
跑堂的小二呆立在原地,手中的铜壶倾斜着,茶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台上的刘远老先生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老朽眼拙,竟不知少帅亲临。方才信口胡诌,实在惭愧。”
说话间,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青布长衫的衣角还在轻轻摆动。
张云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刘先生言重了。您说得很好,张某愧不敢当。”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茶馆瞬间安静下来。
谢晋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时刻担心有人借此机会刺杀张云。
刘远老先生首起身,眼中闪着精光,话语间带着几分期待:“少帅既然来了,可否赏脸给茶馆里的老少爷们讲两句?”
谢晋刚要开口拒绝,却见张云轻轻点了点头。
他整了整衣领,缓步走向茶台。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靴底与木地板相碰,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茶馆内静得能听见炉子“噼啪”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连窗外麻雀的叫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张云站在茶台前,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