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韬向前一步,手指精准地点在舆图上的陇城与略阳之间:“《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吕婆楼贪婪成性,如今得刘耀重诺,必不甘蛰伏,然其生性多疑,未得万全,又敢轻举妄动。”
他目光转向陈安,语速加快,条理分明:“陈将军!陇城乃北面锁钥,万不可失!将军可即返陇城,大张旗鼓整顿兵马,广布斥候,做出步步紧逼之态!此为‘打草惊蛇’,迫其自乱阵脚!”
他手指一划,落向临渭:“屯田诸事照常,甚至可稍露‘破绽’,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待吕婆楼按捺不住……”
权韬眼中寒芒一闪,“便是我等‘关门打狗’,一举荡平吕、狄,可定略阳腹心,解后顾之忧,更可震慑群胡!”
“好一个‘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关门打狗’!”许昭远拊掌,眼中精光爆射,“弘远此策,深得我心!阴谋之道,精髓不在破局,而在借局生势,化害为利!”
他负手缓步至窗前,身形却如山岳般纹丝未动:“如今大雪初歇,陇山雪封,关隘难越!暖春之前,料外患无忧!”
他猛地回身,指着案上那杯因震动而涟漪未平的清水,声音斩钉截铁:“区区吕婆楼之乱,不过杯中微澜,家犬狂吠!他若安分,我或可钝刀割肉,徐徐图之,未必不能留其一命。然其既自寻死路,”
许昭远的声音陡然转寒,目光扫过厅中诸将,如利刃出鞘:“那便以雷霆之势,灭其族!占其堡!收其众!纳其粮!此一举,可安略阳,活流民,壮我军威!开春之前,内患必除,春耕无忧!”
“大哥!”许昭远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安,“陇城重任,托付于你!你我南北呼应,互为犄角。你在陇城‘磨刀霍霍’,吕婆楼必如芒刺在背!”
“至于蒲氏一族,弘远不必忧虑!”许昭远挥挥手,“我自有安排!”
“诺!”权韬躬身!
“后发制人,讲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其他人,各自做战前准备,务必做到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诺!”众人齐声应诺,战意凛然。
“哈哈!好!”陈安眼中凶光暴涨,长笑一声,抓起佩刀,“二弟放心!陇城有我,便是铁壁铜墙!吕婆楼那厮,休想翻出半点浪花!”
城门大开,凛冽寒风呼啸,卷起陈安玄色大氅。
许昭远送至城外,兄弟二人西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敬之!快回去吧!你再送我,就到陇城了,我还得送你回来,哈哈哈!”陈安豪爽大笑。
“大哥,保重!”许昭远沉声道,眼中是深切的信任与托付。
陈安豪迈之气首冲霄汉:“二弟,静候佳音!”
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道黑色旋风般翻身上马,亲卫紧随其后,急促的马蹄声瞬间撕裂冬日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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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诸位于临渭东南,渭水河畔,狄伯支羌部聚居地
寒风卷着刺骨杀意,吕婆楼如嗅血的苍狼,厅内热气混着膻气,却化不开吕婆楼眉宇间的阴鸷。
他步履沉重,寒气让案上温热的马奶酒都似失了温度。
狄伯支狄伯支年约五旬,面容精瘦,他放下酒碗,脸上挤出探询。
“狄老哥!”吕婆楼声音砂砾般嘶哑,压着焦灼,“昭远小儿,收流民,兴屯田,筑坞堡,声势日盛,咄咄逼人,几无我等容身之所!我欲行相国之事,然…”
他眼中凶光如蛇信扫视,“陇城陈安,乃许贼义兄,坐拥坚城悍卒!若我动,他必星夜驰援,单凭我吕氏一族,恐难成事!”
“正是此理!”狄伯支缓缓点头。
“然后心腹大患,如鲠在喉,不得不除!”吕婆楼拍案,酒碗轻晃,“我欲联结诸部豪强,共举大事!”
他紧盯着狄伯支, “老哥,值此你死我活、生死存亡之际,你可愿与我同舟共济,共襄盛举?”
“好!”狄伯支眼中厉芒爆射,“吕兄既起事,我绵诸羌部必倾力相随!只是…”
他捻着稀疏的胡须,“即便你我联手,族兵不足两万。许贼悍勇,更有陈安虎视眈眈…恐力有未逮啊!”
吕婆楼嘴角勾起狐般的阴冷笑意,他腰间绿松石铜环,声音更低: “狄老哥句句在理!许昭远、陈安,皆是爪牙锋锐的猛虎,硬撼乃愚夫所为!欲除猛虎,当调虎离山,再毁其巢穴,断其归路!”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悬挂的粗糙羊皮地图前,起身指向羊皮地图上的“平襄”,发出沉闷的声响:“看!鲜卑乞伏述延,拥铁骑两万,盘踞于祖厉河数载,贪婪凶悍,对略阳之地垂涎久矣!其所惧者,唯张寔、陈安与我等羌氐豪强联手之势!”
他眼中毒光更盛,如同淬毒的匕首:“若遣密使,携重礼游说,彼此联手,平分略阳,你说…这头被血腥味勾起的草原饿狼,能按捺住扑食的爪牙吗?”
狄伯支眼中贪婪之火熊熊燃烧,猛地凑近地图:“妙啊!平襄孤悬西北,秦凉交界,许贼根基未稳!一旦遭袭,身为略阳太守,于公于私,他许昭远岂能坐视不理?他必尽起临渭之兵,火速驰援!而陈安,也定会分兵策应!腹地必然空虚!”
“正是如此!”吕婆楼指尖滑下地图,按在一处狭窄河谷——“你再看,葫芦河!天赐绝地!我己交好成纪羌酋梁弥忽,此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且贪婪成性,麾下数千悍卒,正堪大用!”
他声音拔高,带着疯狂:“此乃天赐绝地!两山夹峙,谷道狭窄崎岖,大军难展!待许贼救兵尽入这天然坟场!梁弥忽伏兵迎头痛击!任他许昭远有项羽之勇、诸葛之谋,也必叫他插翅难飞,全军尽墨!纵使侥幸至平襄…”
吕婆楼露出残忍快意,“两万鲜卑铁骑,岂会留情?”
“好一招此乃借刀杀人!”狄伯支大喜。
吕婆楼转身,眼中燃烧权欲:“待许贼倾巢而出!我等趁势起兵,略阳腹地,唾手可得!蒲洪老匹夫,先派人稳住,若事成,则顺手剪除!再引匈奴天兵入关,合兵杀奔上邽,斩司马保狗头!秦州,便是你我囊中之物!权柄富贵皆在眼前!”
狄伯支野望沸腾,他猛地抽出匕首,寒光一闪,掌心深口血涌!
“吕兄智绝!我愿歃血为盟!听候调遣,共诛许贼,同享富贵!”
吕婆楼眼中精光闪过,亦割掌滴血。
两股殷红在酒中激烈交融,腥气弥漫。
“干!”两人如饿狼对视,仰头将血与野心的毒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