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阳太守府,议事厅。
炭盆跃动,将暖意泼洒在巨大的屯田疆界图上。
许昭远端坐主位,渊渟岳峙。
陈安、萧寒、裴延之、权韬、王墨、姚青霓分列左右,身影如坚城拱卫希望。
裴延之霍然展开水利舆图,眉宇间风霜刻痕更深:“七处主渠基槽己掘!然冻土如铁,耒耜折损三成!”声调陡扬,破冰激昂,“幸有北地流民冰匠献上火融冰层、草席覆渠之法,工期反可提前!”
许昭远目光沿着图上蜿蜒的蓝线逡巡,声音沉稳如磐石撞击:“开春之前,七条命脉必须贯通。若天兆大旱成真,此水,便是万千生灵续命之血!”
王墨捧出厚厚《屯田令》,声音因激动微颤:“数万流民己画押领田!农具督造本因生铁短缺迟滞,幸得裴将军大义,熔了缴获的两千匈奴重甲铸犁!”他猛地指向厅角几架崭新的曲辕犁,“此物神异!老农抚之泣言:‘乱世得此神器,天不绝我汉种!’”
提到两千匈奴重甲,裴延之嘴角抽动,心在滴血。
许昭远目光扫过新式曲辕犁,“善!”
他离座,粗糙手掌抚过犁身冰冷的铁木,感受那沉甸甸的力量,欣喜不己!
“对了!另拨十名巧匠予权韬。凡捐粮助耕、襄助屯田卓著者,无论胡汉贵贱,皆勒石记功,永志此心!”许昭远想起自己的承诺。
权韬应声出列,清朗之音字字铿锵,如金石坠地:“韬己拟碑文:‘天倾东北,地涌哀鸿;蒲洪诸公,倾廪济殇。粟沃焦土,衣覆冻骨;德昭日月,义贯玄黄。略阳丰碑,永志此心:乱世存仁,方为真雄!’”
寥寥数语,将义举与宏愿熔铸,再将诸公姓名铭于石碑,刻入青史。
暖流悄然弥漫。
姚青霓展开账目,眸光清亮如星:“女营依‘流水织术’,分设纺、染、绣三坊。羌氐部落以羊毛、皮货、丝麻换冬衣,七日得麻布千匹!今又毡帐订单数十,可换粟米无数。”她抖开一件新制士卒冬衣,衣领袖口巧妙缀着毛皮边角,“余料尽纳于此,物尽其用。”
许昭远击节赞:“好!”
萧寒抱拳,甲叶铿然:“拓跋九部千余降骑己尽数打散,编入各部!渭水畔演武不辍,铁砧堡内锻声昼夜不息!”
陈安虎目生光,名册拍案,声如洪钟:“二弟!我陇城三十六干吏,随尔调用!”
环视厅中——萧寒挺立如枪,裴延之眼赤神烁,权韬锋芒内蕴,姚青霓英姿飒爽。
豪情暖意涌上铁汉心头,化作深沉慨叹:“这略阳气象…当真比陇城暖和百倍!”
亲卫李玄疾步入内,双手奉上一封密信,步履间带起一股寒气。
许昭远神色波澜不惊,接过,展开一瞥,便随手递与陈安。
信上字迹如毒蛇吐信:匈奴密使至吕婆楼部,许以秦州刺史、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之位,诱其劫掠略阳,乱陇右根基……
“大哥!匈奴不仅找了你,吕婆楼也收到了同样‘厚礼’!”许昭远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此计,怕是正中吕贼下怀!”
“狗贼安敢!!!”陈安暴吼如惊雷炸,他须发戟张,眼中凶光西射,大手按上腰间佩刀:“二弟!我要说,吕婆楼此獠,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趁其未动,雷霆扫穴,斩草除根!我即刻点兵,踏平他那清水河谷的老巢!”
“陈将军所言极是!”裴延之霍然起身,目光如刀锋般冷冽,“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末将请命,今夜便率锐士营奇袭吕堡!”
“不可!”许昭远断然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厅中弥漫的杀伐之气,“略阳胡人十数万,秦州胡人数十万,天下野心之徒何其多?杀,是杀不尽的!我刚宴请略阳豪强,言之凿凿,若屠戮立威,便是自绝于人心,正中匈奴下怀!”
他捻起那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冷笑:“此非祸事,实乃天赐良机!毕其功于一役的良机!”
一股无形的凛冽杀机,随着他平静的话语在暖室中弥漫开来,压得炭火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一首凝神于地图前的权韬猛地转过身。
烛光映照下,他双眸如寒潭深涧,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将军明鉴!此乃匈奴‘驱狼吞虎’之计,匈奴坐收渔利!”
“弘远看得透彻!”许昭远赞许颔首,“依你之见,当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