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寒冬鸿门宴

2025-08-23 275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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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一声恰到好处的轻咳响起。

“吕公,诸位!”权韬缓缓起身,从容施礼,仪态优雅,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冰泉滴玉,字字珠玑。

他目光深邃,首指人心,“当今天下板荡,匈奴凶焰滔天,铁蹄所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彼等视我华夏各族——无论汉民、氐人、羌人——皆如刍狗草芥,肆意屠戮凌辱...”

“凡我炎黄血脉,本当同仇敌忾,勠力同心,共御外侮!岂可因蝇头小利,再起龃龉,兄弟阋墙,自相残杀?此等行径,岂非令亲者痛彻心扉,而仇寇拍手称快乎?”

先以大义压人,将“兄弟阋墙”的罪名悄然扣下。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牢牢锁定吕婆楼,言辞恳切却又带着致命的穿透力:“匈奴暴虐,天怒人怨,失尽人心!败亡只在旦夕!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挽回!”

先破其侥幸。

“反观太守大人,”权韬话锋一转,遥指许昭远,语气充满推崇,“于绝地行屯田仁政!聚流民,授田亩,兴百业!此非略阳一隅之福,实乃无边黑暗中之文明火炬!挽狂澜,扶将倾!上合天德,下顺民愿!煌煌正道,千秋伟业!”

将许昭远的事业拔高到“正道”、“伟业”的高度。

权韬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首指吕婆楼,声调陡扬:“吕公!若于此刻,深明大义!摒弃前嫌!襄助太守再造乾坤之业!约束部众,助开荒兴田,使胡汉和睦!则功在当代,泽被苍生!利在千秋,福荫子孙!”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语带蛊惑:“他日山河重整,日月重光!千秋史笔,自当为君镂刻丹心!英名垂于竹帛,与山河同辉,享万世香火!”

“镂刻丹心”、“山河同辉”、“万世香火”字字重锤,敲在渴求名望者心上。

诛心之论,比刀锋更利!

“此等不朽功业,彪炳荣光!岂是清水寸土、些许牧场之利可比万一?!孰轻孰重,吕公睿智,焉能不明?!”

最后反问,如审判,将吕婆楼逼至悬崖。

厅内死寂。

权韬之言如魔咒,不少豪强眼中燃起狂热,目光如枷锁套向吕婆楼。

尤其是汉人,青史留名,万世敬仰,是终极诱惑。

许昭远起身,端酒,沉稳行至吕婆楼面前,身影将其笼罩,目光沉痛悲悯,穿透人心:“吕公,请满饮此杯。”

吕婆楼心神剧震,手抖如筛糠,木然接过酒杯,在无声逼迫下,将苦酒艰难咽下。

那酒液仿佛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喉咙,更灼烧着他的心。

许昭远声如暮鼓:“权先生所言,字字珠玑,昭远亦…痛彻心扉。”

他微微闭目,仿佛不忍回忆,再睁开时,眼中悲悯深切:“吕公可知,匈奴逞凶,流民冻毙,尸骸枕藉,野狗争食!哀嚎遍野,人间炼狱!”

残酷画面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他目光如炬,锁定吕婆楼,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和沉甸甸的承诺:“垦荒屯田!非争寸土!实为活命!只为让那数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可怜人,有一口热饭!一块立身地!免于冻饿而死!免于妻离子散!此乃昭远泣血所求!亦为天地不容推卸之大义!”

“昭远在此立誓!”他声音陡然拔高,“凡参与屯田者,无论汉胡、一视同仁,授田亩!分收成!受律法同等保护!若有欺压,昭远必严惩不贷!”

铁腕承诺,掷地有声。

“吕公!”身体前倾,目光灼灼,诱惑与压力并重:“若能明此活命大义!约束部众,共襄盛举!略阳军民永感大德!权先生所言‘镂刻丹心,山河同辉’,昭远以太守之名,略阳山河为证,在此重申:凡倾力者,其名必为首,镌于‘安民兴邦’功德巨碑!受万民世代香火!与山河同寿!永载青史!此誓,天地共鉴!”

最后西字,声如金石,斩钉截铁。

“为首”二字,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众豪强乡绅纷纷表示愿意竭尽全力、共襄盛举!

吕婆楼面肌疯狂抽搐,青筋暴起,冷汗浸透鬓角。

背叛之痛、死亡之惧、大义之缚、众目之逼……滔天恨意在胸中炸裂!

恨蒲洪倒戈,恨陈安蛮横,恨权韬阴毒,恨许昭远伪善!

什么大义伟业,分明是吞并夺权!

他只想啃其骨、啖其肉!

然而,残存求生本能浇灭疯狂。

蒲洪倒戈相向,陈安利刃在侧,满堂墙头草…

稍有异动即死!

极致的恐惧、恨意与屈辱冲撞,他几乎咬碎钢牙,口中血腥弥漫。

强行咧开嘴,挤出一个比哭更狰狞的笑,僵硬如冻裂面具。

他猛地站起,端杯的手剧颤,酒液泼湿衣襟,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干涩嘶哑却尖利,字字泣血:“太…太守言重了!!”

他喘息粗重,“大人仁德…感天!权先生金言…醍醐灌顶!蒲兄…俊杰!陈将军…豪杰!!”

有些语无伦次。

“吕某…岂是那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罔顾万民死活的愚顽之辈?先前…先前些许小误会,都是部众不知天高地厚,大胆妄为,我实不知晓!”他挥挥手欲驱散什么,“屯田安民!功在社稷!利在万民!泽被苍生!!”

“吕某…回去!定严加管束!再有一人阻挠…提头来见!!”吕婆楼拍胸嘶吼,眼布血丝,“吕氏氐众!愿倾全族之力追随太守!支持大计!共兴略阳!!所需粮秣牲畜…砸锅卖铁!竭力筹措!供屯垦之需!!”

“绝!无!二!话!”吼声回荡,吕婆楼仰头将残酒狠狠灌下!

“好!”许昭远笑容瞬间绽放,如春风和煦,举杯相邀:“吕公深明大义,略阳之福!万民之幸!昭远代黎庶,再敬吕公!敬诸位!”

厅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附和声、恭维声和刻意放大的笑声。

觥筹交错,一派“戮力同心”景象......

宴席终散,吕婆楼几乎被搀扶上车,车轮碾雪,发出沉闷急促的“嘎吱”声,如碾碎尊严,仓惶逃入冰雪。

望着消失的车驾,萧寒悄无声息地走到许昭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杀意:“大哥,这老狼答应得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他牙都龇出来了,憋着坏水呢。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啖我等之肉,饮我等之血。”

许昭远笑容尽敛,只剩深潭古井般的冰冷,目光如鹰隼穿透雪幕,锁定猎物方向。

“狼终究是狼!我既没指望一场鸿门宴能化解干戈,也没指望几声呵斥就让狼变成摇尾的狗。”

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再让他再蹦跶几天,按原定计划筹备,吕婆楼、狄伯支,依今日所观,坏我大事者,必此二人!这两人,给我盯死了,但有风吹草动……”

未尽之言,寒过腊月风雪。

——此宴先礼后兵,震慑群雄,攻心为上!是做给蒲洪看、吕婆楼看,更是做给满堂豪强看!再有雷霆手段,观众只会喝彩,无人敢砸场!

“大哥放心!”萧寒眼中厉芒闪过,抱拳领命,身影如猎豹融于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