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渭水屯田策 五法惊世谋

2025-08-23 274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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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万张嗷嗷待哺的口,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王墨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手指在算筹间翻飞如电,声音沉坠如铅:“大人,诸位!安置流民,仅是迈出第一步。若要养活十万之众…”

他指尖重重敲在一枚算筹上,发出脆响,“每日耗粮,便是压顶之山!即便按活命底线,日食半升粟米,十万口——一日便需五千石!一月,便是十五万石!这还不算种子、牲畜嚼谷、军需消耗!”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报出冰冷的现实:

“我军掌控粮草:前次缴获余粮己不足十万石,铁砧堡存粮十万石——总计不足二十万石!仅够十万流民一月!”

死寂,如浓稠的墨汁泼满厅堂,唯余炭火偶尔的爆裂,像是垂死者最后的喘息。

二十万石,这曾经庞大的数字,此刻在数万张饥饿的嘴面前,渺小如沧海一粟。

绝望的空气几乎要凝固,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就在这窒息般的压抑即将碾碎人心之际——

蒲洪霍然起身!

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他对着许昭远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洪亮如钟,砸破死寂:“将军!洪既归附,将军之困,便是氐族之困!百姓之苦,便是洪心之痛!氐族在临渭、清水等地,尚有历年积储!洪——愿尽出族中存粮十万石!即刻调运,解此燃眉之火!”

“十万石?!”

举座皆惊!倒吸冷气之声清晰可闻!

蒲洪经营略阳多年,家底丰厚人所共知,然三十余万石存粮,铁砧堡十万石己出,如今再献十万石……

这几乎掏空了氐族世代积攒的命根子!

这是将整个氐族的血脉未来,彻底与许昭远、与这危如累卵的略阳,熔铸一处!

许昭远眼中精光如电爆射!

他疾步上前,双手紧紧扶住蒲洪双臂,动容之色溢于言表:“蒲公!此乃活命之恩!昭远代十万流民,叩谢大德!此恩此义,略阳军民——勒石铭刻,永志不忘!”

乱世粮秣,便是命脉!

这十万石粟米,重逾泰山!

蒲洪顺势起身,神色坦荡,再添一把薪火:“将军言重!洪自当再奔走游说,号召三县豪强、乡绅慷慨解囊,料想再筹措十万余石,并非难事!”

许昭远扶着他,目光灼灼,话锋陡转:“蒲公慷慨若此,昭远岂能吝啬?闻氐族良田广袤,然受耕作之法所限,亩产…不甚理想?”

蒲洪点头,面带忧色:“将军明察,今岁亩产,不过一石二斗,远逊汉人熟田。”

许昭远眼底泛起一丝蕴藏了千年智慧的光芒:“我有一法,集古今之精粹,加以改良,可令亩产——远超三石!此法,我愿倾囊相授,向氐人子弟公开传授,以报蒲公雪中送炭之德!”

“轰!”

蒲洪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岩浆般冲上头顶,声音都带着颤抖:“将军……将军此言当真?!”

提高亩产!这是世世代代农耕族群梦寐以求的命脉之钥!

其价值,足以让一个族群在乱世中崛起!

这承诺,比那十万石粮食,重千倍!万倍!

许昭远胸中,蕴藏的是跨越千年的农耕智慧结晶。

亩产三石?在他眼中,不过是这乱世棋盘上,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哈哈!军中无戏言!此法稍后细述!”许昭远目光扫过众人,继续粮草大计,“另,我义兄陈安处,己筹得十万石粮秣,不日将抵达!”

“再者,南阳王命我总督流民诸事,我即刻修书殿下,言明略阳奉王命,收拢流民十万,然民生维艰,恳请上邽拨付粮草二十万石以安民心!殿下素怀仁德,身负‘天命’,必不忍子民冻馁!”

他心中冷冽:司马保,你不是想当皇帝吗?

这“天命”之下的子民嗷嗷待哺,你这“真命天子”,该出点血了!

传闻上邽存粮百万石,二十万石,不过是份内之责!

王墨眉头仍未舒展,忧心如焚:“大人!蒲公、陈帅援粮,王爷若再允诺,可解数月之困。然坐吃山空,终非长久!墨以为,当立即推行——‘以工代赈’!凡安置流民,除需照料幼儿病患之老弱妇孺外,凡有气力者,无论男女,皆需以力换粮!不劳者,不得食!”

“善!”许昭远抚掌,思路如泉涌。

修城!筑路!造屋!通渠!垦荒!打制农具军械!转运物资!何处不需人力?按工计酬,发粮为酬!既可安人心,杜懒散,防生乱,更能以万民之力,重塑略阳筋骨!

子渊,此事由你总揽,会同各安置点主官,速拟细则!青霓,你负责登记造册,编组劳力,严核工时,务必公平!

“以工代赈”古己有之,春秋时期的齐国的晏婴兴土木而济灾民,传为美谈。

此乃治标良方。

然许昭远的目光,己投向更辽阔的疆域——屯田!

他再次立于舆图前,手指如刀,划过渭水、牛头河两岸广袤的冲积平原,首指陇山坡地:“安置是权宜,赈济是救急!欲安十万流民,固略阳根基,养未来雄师——”

根本之策,在于屯田!

我意,第一期,于渭水、牛头河及其支流两岸沃土,择水利便利之处,再开陇山坡地,垦荒——五十万亩!此乃乱世立身之铁砧,征战天下之粮仓!

蒲洪看着舆图,面露难色,声音带着本地人的审慎:“将军壮志,洪钦佩。”

“然略阳之地,尤以渭北为甚,雨水无常,沟渠废弛,‘广种薄收’乃是血泪教训。五十万亩…所需耕牛、犁铧、种子、开渠引水之巨资,堆积如山。更需精熟农事者倾力指导,否则…恐事倍功半,颗粒难收。”

王墨亦深锁眉头:“蒲公肺腑之言。流民来源芜杂,农技高低悬殊。五十万亩,摊子太大,若失之管控,后果不堪设想。”

“诸公所虑,昭远深知!”许昭远嘴角那抹自信的笑意愈发深邃,这底气,源自千年光阴的沉淀,“然我方才所言之亩产翻倍之法,正是破此死局之利刃!”

他猛地铺开一张纸,提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边画边讲,将古老的智慧与“未来”的灵光熔铸一炉,写下十字真言——代田、利器、积肥、水利、良种、律法!

“王墨!你来详录!事后召集流民中识农事者,集中传授!”

“遵命!”王墨精神一振,立刻铺纸研墨。

许昭远笔锋如犁,在纸上划开第一道深沟。

其一,古法新铸,利器当先!效法武帝时赵过‘代田之法’,沟垄轮作!田地开沟作垄,沟垄相间。今岁种沟,明岁种垄,岁岁轮换。此乃养地力、抗风旱之不二法门!

他笔锋一转,勾勒出一架前所未见的曲辕犁,“此犁,轻巧灵便,一人一牛,日耕五亩以上!深耕翻土,力透地髓!铁砧堡,即日起停造他物,全力打造此犁!”

厅内落针可闻,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仿佛能点石成金的笔锋,仿佛看到冻土之下,沉睡的生机正在被唤醒。

那五十万亩荒芜,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孕育着希望与力量的沃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