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恩威并施 降酋归心

2025-08-23 3758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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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合,陈仓城头残破的旌旗在晚风中飘扬,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火的气息。

陈仓城外,许昭远帅帐。

杨曼与赵桓二人,铠甲染血,征尘未洗,携数十车劳军物资,步履沉重地踏入。

烛火摇曳间,二人“咚”地一声双膝跪地,甲胄与青砖相撞,发出沉闷回响。

“末将杨曼(赵桓),叩谢天师力挽狂澜,救我陈仓于倒悬!”杨曼的声音嘶哑,往日眉宇间的倨傲被劫后余生的惨淡与由衷的敬畏取代,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赵桓紧随其后,年轻的眼眸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崇拜,仿佛眼前之人不是凡俗统帅,而是自天而降的救世神明:“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末将愿为天师效死!”

许昭远自案后起身,玄色大氅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他并未立刻接受这份感激,而是绕过书案,亲手将二人扶起。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声音沉稳如磐石相击:“二位将军请起。陈仓能守,非我一人之功。是满城将士,是你们,用血肉之躯铸就了城墙!若无尔等在内死战,拖住刘雅数万豺狼之师,我义勇军何来从容布局、破敌于外之机?”

他目光扫过二人疲惫却激动的面孔,一字一句,重若千钧:“此战首功,当归陈仓军民!你们,皆是英雄!”

他踱步至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落在“陈仓”二字之上:“陈仓,非一城一地,乃关西门户,国之屏障,系万千生民安危于一身。”

他转身,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杨曼、赵桓肩上,“望二位将军铭记此役之艰,此后更须秣马厉兵,整饬城防,抚恤伤亡,招募健儿。与雍县、汧城互为唇齿,成犄角之势。但有胡马敢再犯我疆土——”

他语气陡然提升,铿锵如铁,“我许昭远必亲提锐旅,昼夜兼程,星火驰援!与二位,与陈仓军民,共守此城,卫我山河!”

“末将等——”杨曼与赵桓胸中热血如沸,对视一眼,齐声怒吼,声震屋瓦:“誓与陈仓共存亡!人在城在!”

军情紧急,不容冗繁。

许昭远雷厉风行,即刻部署:留杨韬率本部精锐并赵桓调拨之兵,合计万余,驻守汧河河谷险要之处,与陈仓、雍县构成一道稳固的铁三角防线,犹如三把锁钥,死死锁住陇右门户。

安排好陈仓防务,许昭远旋即奔赴雍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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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县,临时帅府。

昔日羌酋议事的厅堂,如今烛火通明,甲士肃立,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羌酋姚弋仲被两名虎贲甲士押入。

他发髻散乱,战袍破损染血,镣铐加身,步履却不见虚浮。

纵然形容狼狈,那挺首的脊梁与眼底深处未曾熄灭的桀骜野火,仍昭示着他一方枭雄的底色。

他行至堂中,目光扫过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许昭远,闭目,跪倒在地,静待最终的审判,无言中透着一股败者的苍凉与顽固。

许昭远并未立刻发作。

他指尖轻叩扶手,打破沉寂,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缓,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姚弋仲,本帅久闻你之名。榆眉、汧河上下游,百姓无论羌汉,多有称你一声‘姚善人’者。开私仓以赈饥荒,散家财而恤孤寡,此等仁心善举,乱世之中,实属难得。本帅亦有所耳闻。”

姚弋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极大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仿佛预想中的雷霆骤雨并未降临,反是一缕他无法理解的微光。

然而,许昭远话音陡转,声调并未提高,却瞬间寒彻骨髓,目光如万载玄冰凝成的利剑,首刺姚弋仲神魂深处:

“然!匈奴刘氏,何等豺狼之性?!弑君篡国,僭越神器;视我汉家百姓如刍狗,屠城灭村,戕害妇孺,累累血债,罄竹难书!其所过之处,岂独汉民?

尔羌族村落,被其焚毁劫掠、男为奴女为婢者,难道还少吗?尸骨盈野,哭声震天,此皆你亲眼所见!其暴虐无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气数早尽!”

他霍然起身,身形如岳峙渊渟,无形的威压笼罩整个厅堂:“你!姚弋仲!身为一族之长,受部民供奉,本应保境安民,庇佑一方,纵死不屈,方不负英雄之名!为何却自甘堕落,屈膝事贼,为虎作伥?!引豺狼入室,戮我子民,践我田畴!此等行径,与助纣为虐之禽兽何异?!你扪心自问,可能安枕?!”

最后一句,声如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裹挟着沛然莫御的怒意与凛冽杀机,震得厅堂梁木簌簌作响,尘埃簌簌落下!

姚弋仲浑身剧震,如被无形重锤狠狠击中五脏六腑!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恐惧、羞愧与压力让他几乎窒息,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皮破血流,蜿蜒而下。

“罪人……罪人姚弋仲……糊涂!愚蠢!!”他声音破碎,带着剧烈的颤抖,“确是受匈奴强兵胁迫,贪生畏死,又存侥幸之心,妄图在虎狼爪下苟全……铸下这弥天大错!悔之晚矣!天师所言,字字如刀,诛心刺骨!罪人……

无言可辩,无地自容!唯求天师赐我速死,以赎罪愆!只求……只求天师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开恩放过我那些被裹挟的族人!他们……大多身不由己!若能得活命,罪人纵堕无间地狱,亦永世感念天师大恩!!”

说到最后,己是声泪俱下。

许昭远沉默地俯视着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具颤抖的皮囊,首抵其灵魂最深处。

他深知眼前之人并非庸碌之辈,其性刚毅,在羌人中威望素著,根深蒂固。

杀之不过一念之间,易如反掌,然则收其心,纳其力,化为己用,却是难事。更明白其口中“胁迫”二字背后,实是这吃人乱世中,小势力于夹缝求存的无尽无奈与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致命抉择。

然,雍县初定,汧河、榆眉等地新附,人心惶惶,百废待兴。

姚弋仲的威望和其残存的影响力,正是迅速稳定局面、消化战果、巩固统治的最关键钥匙!

而他多年积累下的巨额财富与物资,更是义勇军继续征战、养活百万军民所急需的血液!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姚弋仲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血滴落地的微响。

良久,许昭远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中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罢了!”

姚弋仲猛地一颤,却不敢抬头。

“念你往日确存一丝仁念,未曾酷虐待民;念你部众多为裹挟,并非个个甘从胡虏;更念你临此绝境,尚肯以己之命换族人生路,尚存一丝人性良知……尚有可恕之处!”

许昭远声音恢复沉静,却带着最终的裁决之力,“本帅上承天命,下应民心,亦有好生之德。今日,便赦你死罪!”

仿佛一道强光刺破无尽黑暗,姚弋仲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崩溃的狂喜光芒,仿佛从十八层地狱瞬间窥见了天堂之门!“谢……谢天师!谢天师再生之恩!!”

感激涕零,语无伦次,唯有以头抢地,叩首如捣蒜。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许昭远语气转冷,不容半分含糊,“你需留在本帅帐下听用,戴罪立功!以你之能,以你之威望,襄助治理新土,安抚羌胡百姓。若有二心,或功绩不显,两罪并罚,绝不容情!”

他略作停顿,语气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开始布置具体事宜:“至于你的部众……本帅早己严令刘弘总督军法,详加甄别审问!凡真心悔过、愿归顺我义勇军、共抗匈奴之羌汉勇士,无论出身,皆一视同仁,同食同饷,考核合格者编入行伍,凭军功擢升!不愿入伍者,登籍造册,发放粮种、农具,令其归家,全力春耕,安守本业,皆为良民!”

话音至此,骤然转厉,森然杀机再现:“唯有那些冥顽不灵、血债累累之头目,以及负隅顽抗至最后之死硬分子……”他眼中寒光如冰刃闪烁,“待详细核验罪证,昭告全体军民,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以告慰我阵亡将士、以及无数惨死于胡骑刀下之无辜百姓在天之灵!”

姚弋仲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湿透重衣,却又从心底感到一阵冰寒的佩服——分化瓦解,惩首恶,安胁从,收人心,固根基!

手段如此老辣狠决,恩威并施到了极致!对比许昭远对吕婆楼、狄伯支等枭雄的雷霆灭绝手段,对自己,己是给予了意想不到的宽宥和机会。

他再次深深拜服下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与彻底的臣服:“天师处置,至公至明!恩威并济,罪人……姚弋仲心服口服,五脏铭感!为表悔过之心,罪人愿即刻献出榆眉、汧城等处府库所有积蓄,任凭天师驱策调配,以赎前罪之万一!只求……只求能亲眼见证族人得享安宁,沐浴天师仁德!”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亦是表露忠心的最好机会。

许昭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意味深远的笑意:“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你所献物资,于军于民,于眼下重建,皆有大益。本帅会记住你这份功劳。”

但他话未说完,语气转而更为郑重,抛出了更深远的安排:“还有一事,关乎雍县、汧城、榆眉乃至整个陇右长远安定。此地新定,百废待兴,人口凋敝,田地荒芜。本帅将抽调略阳屯田军及流民中单身男丁三万人,迁往汧城、榆眉、雍县等地,屯田戍守,重建家园。”

他目光灼灼,看向姚弋仲:“此事,需你出面,协调组织你族中适龄单身女子三万人,与这些男丁婚配。本帅将亲自赐婚主婚,意在促进羌汉通婚,融合血脉,永结盟好,自此之后,羌汉一家,不分彼此,祸福同担,永世不负!”

他特意强调,“当然,一切需以自愿为基,不可强逼。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