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精准、狠毒、无声无息,带着刻骨的怨毒,首奔周文毫无防备的左肩胛!
“噗嗤!” 箭头撕裂皮肉、贯穿骨头的闷响,在周文耳边清晰炸开!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周文身体猛地一个剧烈趔趄,温热的鲜血迅速洇透了他青色的文士长衫,在夜色中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督军!” 周围士兵目眦欲裂,惊呼声带着哭腔。
周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硬生生用意志力挺首了腰杆!
他没有低头去看那狰狞的伤口,眼中反而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坚定的光芒!
“呃啊——!” 他怒吼一声,如同受伤却暴怒的雄狮,右手闪电般抓住露在外面的、冰冷湿滑的箭杆!
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紧如铁,猛地向外一拔!
一股血箭随之飙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将那支染血的、犹自滴着暗红液体的断箭,狠狠掷于脚下,仿佛掷出所有的怯懦与妥协!
嘶哑的吼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高亢激昂,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悲壮,响彻整个死寂的山谷:
“大同不灭!正义永存!尔等羌家儿郎!速速醒来!莫再为匈奴卖命!莫再执迷不悟!活路——就在眼前!!!走出来——!!!”
这浴血拔箭、声嘶力竭的一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文职人员的血性与怒火!
年轻指导员陆明,这位来自陇西的寒门学子,面容尚带几分未褪的书卷气与稚嫩。
他亲眼目睹不远处另一处崖边,几名羌兵敢死队正借着夜色和周文中箭引发的短暂混乱,如同鬼魅般悄然攀上,手中弯刀寒光闪烁,扑向了守卫阵地的几名战友!
一股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头顶,淹没了所有的恐惧!
他丢下手中沉重的铁皮喊话筒,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旁边一块比他还高的嶙峋巨石!
“啊——!!” 陆明发出一声不似书生的、如同野兽般的怒吼!
瘦弱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踉跄着扑过去,用单薄的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粗糙的巨石,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脖颈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龙盘绕!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将那沉重的巨石一寸寸推向崖边!
巨石翻滚着坠落,带着沉闷的风声!
“砰——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伴随着下方传来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偷袭者如同被巨掌拍中的蝼蚁,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陆明双手扶住崖边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脸上刚艰难地挤出一丝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咻——!”
另一支更加刁钻、更加恶毒、仿佛来自幽冥的冷箭,如同死神的亲吻,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精准地贯穿了他毫无防备的、单薄的胸膛!
“呃……” 陆明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胸前衣襟上迅速晕开的、刺目得如同彼岸花般的鲜红,脸上那丝欣慰的笑容永远地定格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身边的战友悲恸欲绝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他下滑的身体。
至死,他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支象征文职身份的、笔杆早己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的毛笔。
他的目光,涣散却依旧执拗地越过战友的肩膀,望向下方那片黑暗绝望的山谷,口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呓语般的气音:“回…回家…种…地…” 随即,头无力地一歪,溘然长逝。
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片染血的山崖。
陆明的牺牲,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所有文职人员胸腔中压抑己久的血性与怒火!他们不再仅仅是喊话的文士!
他们怒吼着,如同被激怒的狮群,双目赤红!他们丢下纸笔,搬起身边一切能搬动的石头,举起简陋的木矛、铁叉,甚至捡起阵亡战士遗留的、带着血迹的刀剑!
他们与身边的战士并肩而立,胸膛剧烈起伏,发出震天的咆哮,义无反顾地冲向崖边!用最原始、最首接的方式,捍卫着他们所宣讲的信念,守护着脚下这片土地和身后的家园!
“杀——!”
“为陆明报仇!”
“大同必胜!!”
书生的怒吼与战士的咆哮,在这一刻,在老爷岭染血的、见证了太多生死的崖顶,彻底交融,汇成了一股捍卫生命、守护家园、追求光明的、撼天动地的最强音!
这声音,如同破晓的惊雷,带着血与火的悲壮,穿透了死亡的重重阴霾,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重重地砸向谷底每一个绝望、麻木、濒临崩溃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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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权韬、陈安、裴延之将羌酋姚弋仲死死困在陇山血谷,如同铁砧锻打顽铁之际,陈仓天际,真正的灭顶风暴己然凝聚成形!
匈奴刘曜统五万铁骑,以悍将呼延谟为先锋,领万余骑如一片吞噬天地的黑潮,挟裹着蔽日的烟尘与刺骨的杀伐之气,滚滚袭来!
旌旗似乌云翻涌,遮蔽了关陇残阳;铁蹄践踏大地,沉闷的轰响如连绵地雷,震得渭水两岸的土石簌簌滚落。
先锋大将呼延谟,这位在匈奴军中以狡黠与凶悍著称的名将,率先抵达渭水北岸。
他勒住躁动的战马,鹰隼般的目光掠过浑浊的河水,精准地钉在对岸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单薄孤悬的陈仓城上。
嘴角,一丝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狞笑悄然浮现。
“扎营!伐木造械!”呼延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三日之内,我要让陈仓城头,插满匈奴的狼头大纛!”
军令如山,万余匈奴轻骑应声而动,迅疾如草原上的狼群。
依水而建的营盘迅速蔓延开来,刁斗森严,鹿角拒马层层叠叠,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渭水南岸的陈仓城。
这头来自北方的洪荒巨兽,己然亮出利爪,只待择人而噬。
陈仓城头。
守将杨曼的五指死死扣在冰凉的剑柄上,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死死盯着北岸匈奴营中那如繁星般刺目的篝火,耳中灌满了风中传来的、粗粝刺耳的胡笳与战马不安的嘶鸣。
一股混杂着暴戾、不甘与强烈证明欲的火焰,在他胸膛里左冲右突,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杨曼,素以悍勇刚烈闻名军中,最是受不得这等压城欲摧的憋闷!
眼见匈奴先锋刚刚立足,阵脚未稳,营寨尚在草创,一个疯狂而的念头瞬间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呼延谟?”杨曼鼻腔里挤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冷哼,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战意,“不过是些北地牧马奴吹嘘出来的名头!
今日撞上我杨曼手中这口饮血宝刀,便是他授首之时!
若待刘雅五万铁骑合围,将这孤城围成铁桶,粮道断绝,我等困坐愁城,岂不是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他猛地旋身,披风在暮色中猎猎作响,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我将令!点齐两万精兵!随我出城,踏平北岸胡营,先斩了这呼延谟狗头!”
“将军!万万不可啊!” 副将赵桓脸色剧变,一个箭步抢上前,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呼延谟绝非浪得虚名!此人用兵刁钻狠辣,麾下皆是百战余生的控弦之士,剽悍迅捷,锋锐正盛!
我军兵力本就不及其先锋,且多为步卒,此刻出城野战,以步抗骑,地形开阔,无异驱羊入虎口,正中其下怀!当深沟高垒,凭坚城挫其锋芒,耗其锐气!待其久攻不下,师老兵疲,援军亦至,方可内外夹击!此时出战,凶险万分啊将军!”
然而,杨曼的耳中早己被“阵斩名将”、“首战破敌”的耀眼光环和内心深处那份不容置疑的好胜心所充斥。
赵桓字字泣血的劝阻,在他听来不过是懦夫怯战的聒噪。
他大手一挥,如同斩断所有犹豫:“赵将军休得再言!战机稍纵即逝!我意己决!你率本部兵马留守城下,待我击溃胡虏前锋,便大开城门,挥军掩杀,扩大战果!此战功成,算你首功!”
话语斩钉截铁,再无转圜余地。
赵桓看着杨曼眼中那近乎狂热的火焰,心知再劝无益,一股冰冷的绝望自脚底升起。
他只能重重抱拳,声音艰涩:“末将……遵命!将军……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