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疲敌骚扰 大同攻心

2025-08-23 3590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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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侧崖顶那片小队攀爬的区域,骤然爆发出短促而激烈的喊杀声、弓弦的崩响、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和濒死的惨嚎!

几支火把猛地亮起,瞬间驱散了那片阴影!

火光清晰地映照出几个羌兵身影从高处惨叫着坠落的轮廓,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砸在下方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火光熄灭,一切重归死寂,只有几声微弱的呻吟和重物滚动的声音从崖下传来,很快也消失了……

“报——!!”一个浑身浴血、连滚带爬的探马冲到姚弋仲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如同来自地狱的回音:“攀崖…攀崖小队…被…被晋军暗哨发现…兄弟们…刚…刚露头…就…就…全军…全军覆没了!一个…一个都没回来啊!!”

探马说完,在地,失声痛哭。

“噗——!”姚弋仲身躯剧震,如遭万钧重锤轰击,眼前一黑,又是一口滚烫的、带着脏腑碎块的逆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甲,也彻底浇灭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风中残烛,缓缓向后倒去,被身边同样面如死灰的亲卫死死扶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姚弋仲踉跄数步,枯槁的手死死抓住身旁亲卫的胳膊,如同溺水者攀住浮木,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死死瞪着上方那片吞噬了他最后希望的、漆黑如墨的崖顶!

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哀鸣:“天…天欲绝我…绝我羌族儿郎乎?!!”

午夜。

死谷的喘息。

谷内幸存的羌兵,在极度的疲惫、饥渴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中,刚刚陷入一种半昏半醒、近乎麻木的假寐。

沉重的眼皮勉强合拢,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整个山谷,只剩下火焰余烬的噼啪、伤者断续的呻吟,以及死寂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咚!咚!咚!咚!”

毫无征兆!震耳欲聋、节奏精准如同丧钟的战鼓声,骤然从西面八方、特别是裴延之扼守的崖顶方向猛然炸响!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羌兵早己脆弱不堪、濒临断裂的神经弦上!

紧接着,裴延之指挥的部队,如同最冷酷、最高效的机器,开始了精心策划的“疲劳骚扰战”——

“咻咻咻——!”并非铺天盖地的箭雨,而是小规模、轮番精准点射!

刁钻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破开黑暗,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钉入羌兵稍显密集的角落,或是射向任何试图重新燃起微弱篝火的区域!

每一次冷箭破空,都引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慌乱的躲避!

“轰隆!轰隆隆!” 体积稍小却依旧致命的滚石,被士兵们合力推下,带着沉闷而恐怖的轰鸣,如同山神的咆哮,砸落在谷底尸骸之间或相对空旷的地带!引起更大的恐慌和践踏!

“呼——啪!” 浸透火油的瓦罐被点燃,如同地狱投下的流星,划破黑暗,精准地砸入几处刚刚燃起豆大火光的羌兵临时营地!

“轰!” 烈焰瞬间腾空,贪婪地吞噬着简陋的帐篷和躲闪不及的士兵!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撕裂夜空,如同厉鬼的哭嚎!

“敌袭!敌袭!快起来!列阵!!” 羌兵军官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刚从麻木中被强行拽回的羌兵,如同惊弓之鸟,在绝对的黑暗中手忙脚乱!

他们惊恐地摸索着武器,互相碰撞、推搡、咒骂!刀枪碰撞的刺耳声、跌倒的闷哼、军官失控的吼叫响成一片,混乱如同沸腾的粥锅。

然而,当他们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勉强聚拢,握紧冰冷的武器,心脏狂跳着,仰头望向那黑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扑下恶鬼的崖顶,准备迎接想象中的、排山倒海的冲锋时——

攻击,却诡异地、彻底地停止了。

死寂,如同更浓重的墨汁,重新覆盖下来。

只有火焰舔舐残骸的噼啪声,和伤者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钢针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沉重的喘息声,兵器因恐惧而发出的微微颤抖的嗡鸣,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精神在高度紧张后的瞬间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蚀骨般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恐惧。

许多人握着弯刀的手心,早己被冰冷的汗水浸透,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颤抖。

如此反复数次。

每一次鼓响,如同敲响催命的更漏;每一次箭矢破空,都带走一丝残存的勇气;每一次火球坠落,都焚毁一分渺茫的希望。

这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将羌兵们残存的精神和体力,一点点、一丝丝地消磨殆尽。

绝望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比那万钧巨石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围困,第五日。

炼狱的煎熬。

随军携带的最后一点干粮碎屑,早己被贪婪的指尖刮净;皮囊里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泥水,也一滴不剩。

陇山苍天,滴雨未落。

干渴,这位最残酷的刽子手,正用慢火煎熬着谷中每一个幸存者的生命。

士卒们如同搁浅在滚烫沙滩上的鱼,痛苦地蜷缩着,用干裂出血、布满燎泡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冰冷岩石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甚至混合着血污的湿气。

他们贪婪地咀嚼着苦涩到令人作呕的草根、树皮,试图榨取那一点点可怜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汁液。

有人甚至绝望地扒开新鲜的马粪,用枯瘦如柴、沾满污秽的手指,颤抖着抠挖着,将里面浑浊、恶臭的液体啜入口中,脸上混杂着极致的痛苦和一丝扭曲的、对生的渴望。

所有战死的马匹,无论敌我,早己被分食殆尽。连坚硬的骨头都被砸开,贪婪地吸吮着里面最后一丝带着腥味的骨髓。

谷中弥漫的,是死亡、腐烂、排泄物和绝望混合成的、足以令人昏厥的恶臭,连盘旋的秃鹫都发出不安的聒噪。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另一种力量,一种穿透血腥与死寂、如同黑暗中的微弱星光般的声音,开始日夜不息、顽强地在山谷之中回荡!

各连、排的指导员、教导员,以及督军周文亲自带领的宣传队成员,他们的嗓子早己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嘴唇干裂出血,结着暗红的血痂,却依旧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将饱含着最朴素情感和生存希望的话语,一遍遍、执着地送入谷底:

“羌族的兄弟们!抬头看看天!想想你们家中的白发爹娘!他们佝偻着腰,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眼欲穿啊!”

“想想你们的妻子!她们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儿,守着冰冷的灶台,日夜盼着你们回家啊!”

“想想你们的孩儿!他们的小脸脏兮兮的,却天天问:‘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匈奴给了你们什么?是金银财宝吗?不!只有无休止的征战和冰冷的死亡!你们在为什么流血?值得吗?!”

“放下手里的刀!走出来!投降不杀!义勇军说话算话!许天师一言九鼎!”

“走出这死谷!有热腾腾、香喷喷的粟米饭!有甘甜清凉的山泉水管够!有活下去的路啊!”

“姚首领!看看你身边的儿郎!看看他们的脸!他们快要渴死、饿死了!你忍心让他们都变成这谷底的枯骨吗?!”

“莫让儿郎们白白送死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这些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居高临下的训斥,只有最朴实无华的亲情呼唤和对“活下去”最本能的、最强烈的渴望。

它们如同无形却锋利的凿子,一下下,顽固地、持续不断地凿击着羌兵们早己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精神堤防。

尤其是那一声声“爹娘”、“妻儿”、“活路”,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羌兵冰冷绝望的心尖上。

许多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眼神麻木如同死水的士兵,眼中开始闪烁起挣扎的、微弱却真实的求生光芒。

他们握着弯刀的手,不自觉地松动了,沉重的刀尖无力地垂向脚下污秽的血泥。

督军周文,这位面容清癯、身形单薄却脊梁挺首的文士,此刻站在崖顶最前沿,迎着凛冽刺骨的山风。他声音沉稳有力,穿透力极强,清晰地剖析着利害,字字句句首指人心:

“兄弟们!听我一句肺腑之言!”

“天下大同!胡汉本是一家!血脉相连!我们义勇军,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我们拿起刀枪,只为驱逐匈奴豺狼,守护脚下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守护我们的爹娘妻儿!

放下武器,走出这死谷,你们就不是敌人!是迷了路的兄弟!是走错了道的乡亲!回家去!分田!置地!养牛羊!娶婆娘!生娃娃!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这才是正道!这才是真正的活路啊!”

突然!“嗖——!”

一声凄厉到极点、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尖啸破空而来!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冷箭,如同黑暗中射出的致命毒蛇,从谷底一片尸骸堆积的阴影中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