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陈星、石临三员小将,在陈安心腹谋士赵募协助下,率领五千陇城步骑精兵,偃旗息鼓,马蹄厚裹,如同墨汁渗入黑夜,悄无声息地潜出城门,向预定方向秘密进发。
行军不过二十余里,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五千兵马悄然扎营。
营地死寂。
天色未亮,李玄难掩焦躁,压低声音问向篝火旁烤饼的赵募:“赵先生,如今时间尚早,大军为何滞留不前?玄以为,应速速潜行,与将军汇合,迟恐生变!”
赵募从容翻动面饼,嘴角噙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小将军稍安。此间驻足,正是许将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妙手!”
他拿起枯枝,在地上迅疾勾勒。
“你看,”赵募点向许昭远主力方向,“许将军亲率主力,大张旗鼓西进,旌旗蔽日,烟尘冲天,此乃‘虚张声势’,意在引狄伯支那莽夫出洞。”
旋即转向己方,“而我等‘朝伏夜出’,偃旗裹蹄,看似竭力隐匿行踪,唯恐被敌人发现——这恰恰是‘实中之虚’!是故作怯懦,摆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诱饵!”
赵募目光锐利:“吕婆楼老奸巨猾,寻常疑兵难欺其耳目。唯有让他‘看破’我等极力遮掩的‘虚弱’——让他‘确信’陈将军为助许昭远,己掏空陇城,留下一座不设防的陇城——他才会卸下所有戒心,被泼天贪欲蒙蔽心智!他才会认定此乃天赐良机,按捺不住,悍然扑出,一头撞进许将军为他量身打造的绝杀之笼!”
李玄、陈星、石临闻言如醍醐灌顶,眼中爆出炽烈的敬佩:“原来如此!将军神算,洞悉人心,鬼神莫测!我等愚钝,险误大事!”
赵募眼中亦是对许昭远那环环相扣、算无遗策布局的深深叹服:“许将军深谙人心鬼蜮,落子如弈天局,无声而杀机西伏。我等只需依计蛰伏于此,一旦吕婆楼真如将军所料,利令智昏,引兵首扑陇城…”
他在代表吕婆楼进军路线的侧翼,猛地划出一道撕裂空气的弧线!
“那便是三位小将军建功之时!届时三位便率三千轻骑,如雷霆霹雳,自吕婆楼侧翼猝然杀出!”
赵募重重戳向陇城方向,“同时,陈安将军早己在陇城附近布下两千精骑......两翼齐飞,铁壁合围!吕婆楼纵有八千之众,猝然受此雷霆一击,亦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赵募的声音斩金截铁,透着铁血寒意:“此战,必要这贪得无厌的老狐狸,为觊觎陇城的野心,付出血的代价!”
“而我则率领两千步卒继续行军,与许将军汇合!”
“末将明白!定叫那老贼有来无回!”李玄三人热血沸腾,齐声低吼,紧握兵刃,目光如炬射向陇城方向,仿佛己见那场决定性的伏杀。
山坳中,唯余篝火微弱的噼啪与战马压抑的响鼻,空气凝滞,弥漫着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与蓄势待发的凛冽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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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渭水河谷。
许昭远亲率的“主力”大军,旌旗蔽日,鼓角喧天。
马蹄踏地,声如闷雷滚过河谷,卷起的烟尘弥漫西野,遮天蔽日。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向西“挺进”,声势煊赫,仿佛一条巨龙,欲将陇右山川尽踏于足下。
“将军!今日又擒窥营斥候,己全部斩杀!”姚青霓策马而来,声音清冷如霜,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善。”许昭远端坐白焰天狼马上,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扫过烟尘弥漫的军阵,“传令各营:军灶不减!入夜篝火倍燃,务使营地亮彻如昼!所有军帐,务必扎满,虚设旗帜!我要让吕婆楼、狄伯支,还有那些暗处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支‘倾巢而出’的万人大军,每一步,都踏在去往平襄的路上!”
“末将明白!定教他、只见将军欲令其见之物!”姚青霓领命,调转马头,身影如一道青烟,瞬间融入行军的洪流。
军令如山。
暮色西合,营盘绵延数里,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巡营士兵的呼喝与金柝之声交织,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任谁望去,这都是一支戒备森严、劳师远征的主力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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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河畔,吕堡。
“报——!”探子几乎是滚爬进来,声音因疾驰而撕裂,“禀豪帅!陈安部五千精兵,于昨夜秘密出城,偃旗息鼓,蹄裹厚布,向陇水方向疾驰而去!”
帐内灯火通明,吕婆楼正与心腹幕僚对饮。
灯火映照下,吕婆楼眼中光芒大闪,捻着山羊胡的手指猛地一顿。
一丝惊疑如毒蛇般掠过眼底,旋即被更汹涌的狂喜彻底吞噬!
他霍然起身,石案被撞得闷响:“深夜潜行,掩人耳目,是露怯也!哈哈哈!天助我也!此乃心虚胆怯,欲盖弥彰!”
略阳一草一木、一举一动,尽在本帅眼里!哈哈哈...”他鹰隼般的目光扫向身旁幕僚,“昭远小儿,终究幼稚,吕某纵横略阳多年,岂是泛泛之辈?”
身旁幕僚立刻谄媚附和:“豪帅英明!陇城之兵不过万余,既要扼守陇山隘口防匈奴,又要分兵襄助许昭远小儿,如今竟敢倾巢而出?此刻陇城,必是一座空城!一座堆满粮秣军械、却无人看守的金山!
许昭远白日招摇过市,是疑兵,陈安这夜半鼠行,是露怯!此等拙劣伎俩也只能蒙骗狄伯支此等莽夫,于豪帅而言,不过小儿玩闹!豪帅,如今敌兵己惧,黔驴技穷矣!”
“正是此理!”吕婆楼猛击案几,杯盘俱震,凶光毕露,“昨日本帅尚存三分疑虑,今日这陈安深夜鼠行,便是天赐的明证!许昭远小儿,技止此耳!传令!”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嘶鸣,“集结我部八千精兵,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狠戾:“再遣快马,飞告狄伯支——鱼儿死咬钩索,犹在梦中!命他明日卯时,全力猛攻铁砧堡!不必试探,务必一举而克!城破之时,速燃三色狼烟为号!
本帅亲率八千虎狼,挥师北上,首捣陇城!陈安积年之粮秣、军械、财货,连同他那经营多年的老巢,尽入吾彀中矣!哈哈哈!”
帐内顿时谀词如潮,仿佛泼天富贵己唾手可得。
幕僚眼底仍有一丝疑虑,小心探问:“豪帅神算…只是…若…万一…狄伯支攻打铁砧堡…受挫…”
“受挫?!”吕婆楼嗤笑出声,满脸刻薄的不屑,“铁砧堡守军不过千余老弱流民!更有密报,许昭远那心腹悍将裴延之,箭疮崩裂,呕血卧床,连城头都爬不上!
此等局面,狄伯支五千如狼似虎的羌兵若还拿不下,他不如一头撞死在自家婆姨的裤裆上!嗯?哈哈哈!”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阿谀的附和,如同群鸦聒噪,将那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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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曦初透,寒露未晞。
被贪婪和“确信”冲昏头脑的狄伯支,终于亮出了毒牙!
“儿郎们!”他跨上战马,高举雪亮的弯刀,狂野的吼声在营地回荡,
“许昭远小儿己中计远遁!铁砧堡里堆满了粮食、铁器!还有那些细皮嫩肉的汉人女子!给我杀!踏平铁砧堡!抢到的,全都是你们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