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青春如白驹过隙!
帝汶,圣女皇宫。1976年10月1日的午后,阳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滤成一种近乎神圣的金棕色,慵懒地铺陈在空旷的礼堂里。空气中有淡淡的线香和古老木料混合的气息,肃穆得近乎凝滞。
一场极其特殊的婚礼正在这里静默地进行。
没有宾客满座,没有喧闹的祝福。只有几位身着传统帝汶皇室礼服的王妃,面容沉静,眼神里交织着哀伤与一丝渺茫的希望,簇拥着同样盛装、却难掩忧色的现任圣女周璇。她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礼堂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二十一岁的年纪,白纱裹身。那婚纱并非繁复的西洋式样,而是融合了帝汶传统刺绣与东方柔美线条的杰作,简洁流畅。它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的颈项和圆润的肩头,细腻的蕾丝下,肌肤白皙得仿佛能透出光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未经世事的莹润。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眸子清澈如山涧清泉,此刻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惴惴不安,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微微颤动。鼻梁挺秀,唇瓣是天然的红润,未施太多胭脂,却如初绽的花瓣。她的美,是极具冲击力的,惊鸿一瞥便足以夺人心魄。更特别的是那眉宇之间,并非全然是娇柔,隐隐透着一股子飒爽的英气,仿佛柔韧的青竹,纯净得不染尘埃,却又蕴含着内在的力量。这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少女的羞怯、不安混合在一起,在静谧的礼堂里,宛如一幅被时光凝固的绝色画卷,定格了她二十一岁最动人的瞬间。
她独自一人,对着前方空置的、铺着华丽锦缎的座椅深深拜了下去。没有新郎的回应。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仪式简单到近乎潦草,圣女周璇低声念诵了几句祈福的祝词,便示意礼成。
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荒诞的使命感和对未来的茫然。她被引领着,穿过幽深华丽的回廊,走向所谓的“洞房”。
房间奢华至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中央那张巨大的雕花拔步床上,静静躺着一个男人。帝汶皇室亲王,石松。他沉睡了整整十二年,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是一个依靠皇家最精密的医疗设备和最细致护理才得以维持生命的植物人。六十岁的年纪,因长年卧床不见天日,保养得宜的面容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但那份毫无血色的苍白和生命活力缺失带来的沉寂感,却像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着他。他安静地躺着,如同博物馆里一尊精美却冰冷的蜡像。
新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就是她的“丈夫”。一个月的“冲喜”新娘。聘礼是令人窒息的巨款——一亿圣女币。王妃们和圣女病急乱投医的“灵机一动”:亲王昏迷前最爱美人,或许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一场象征性的婚礼,能带来奇迹?因为香港早己施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这桩带着浓厚封建残余色彩的“交易”,只能在帝汶的皇宫里,以皇权的名义悄然完成。一个月后,无论他醒与不醒,她都将重获自由。这交易冰冷得不近人情,却给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走到床边,脚步轻得如同怕惊醒一个过于脆弱的梦。惴惴不安变成了更深切的悲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他的五官依稀能看出昔日的俊朗轮廓,但紧闭的双眼和毫无生气的脸庞,只让她感到无边无际的孤寂和沉重。白纱在奢华而冰冷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刺眼,提醒着她此刻荒谬的处境。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从窗帘缝隙中溜走,房间陷入朦胧的昏暗。新娘感到一阵疲惫和绝望,她微微俯身,想更近一些看清这个决定了她未来一个月命运的男人,或者,只是想确认他是否真的还存在一丝渺茫的气息。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微弱的床头灯光线恰好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奇迹,在这最不抱希望的瞬间,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石松那沉寂了十二年的、覆盖着薄薄眼睑的眼球,在眼皮底下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两片仿佛焊死的眼皮,开始颤抖,极其艰难地,如同推开尘封千年的石门,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新娘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缝隙在扩大……终于,完全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初时是长眠后的浑浊、空洞,如同蒙尘的玻璃珠,茫然地对着头顶华美的帐幔。然后,眼珠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滞重感,开始转动。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奢华的顶饰、雕花,最终,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下移动。
最终,那茫然的、仿佛刚从漫长冬眠中苏醒的目光,定格在了床边。
定格在了那个穿着圣洁白纱、美得惊心动魄、脸上交织着极致震惊与一丝初生希望的年轻女子身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石松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他的眼神,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聚焦,浑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熟悉感!
仿佛一道撕裂时空的闪电劈中了他的灵魂!
那张脸……那眉宇间的英气混合着纯净的柔美……那震惊时微微张开的、形状美好的红唇……那身白纱勾勒出的身影……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执念与不可思议的狂喜,冲破了十二年喑哑的封锁,冲破了喉咙的阻滞,以一种嘶哑、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脱口而出:
“林……青霞?!”
不是疑问,是近乎梦呓般的确认,是跨越了时空和生死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喊。他死死地盯着林青霞,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熟稔,仿佛他昏迷的十二年只是一场短暂的梦,而梦醒时分,他前世倾慕、今生冲喜得来的新娘,竟与他记忆深处那个风华绝代的银幕形象,奇迹般地重合了!
林青霞脸上的震惊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困惑取代。亲王在叫我?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看着床上那个刚刚苏醒、眼神却炽热得吓人的男人,心脏狂跳不止。
洞房内,死寂被打破。昏睡了十二年的亲王石松,在冲喜新娘林青霞惊惶的目光中,带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字和一份无法解释的“前世”记忆,终于,彻底睁开了双眼。一个月的契约,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了走向。窗外,帝汶的第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光辉无声地洒落,照亮了这间刚刚诞生了奇迹的寝室。
“亲王醒了!!”
那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沉寂的圣女皇宫激起了千层浪。林青霞提着洁白的婚纱裙摆,像一只受惊又狂喜的蝶,跌跌撞撞地从那间弥漫着药水味和沉睡气息的洞房冲了出来。她脸色潮红,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呼吸急促,语无伦次地对着空荡又华丽的回廊喊道:“醒……醒了!亲王!他睁眼了!他……他说话了!” 那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又震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守在附近、同样心焦如焚的侍女。她们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落一地,随即像离弦之箭般分头狂奔,尖利的声音划破宫殿的宁静:“醒了!亲王殿下醒了!!快传御医!快禀告圣女和王妃们!”
仅仅数息之间,死寂的皇宫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瞬间沸腾!
急促的、凌乱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汹涌的潮水涌向那间洞房。沉重的宫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首当其冲的是圣女周璇,这位素来雍容沉静、仿佛悲悯化身的女子,此刻脸上是混合着巨大震惊与狂喜的泪水,她甚至来不及整理微微散乱的鬓发。紧随其后的是石松的几位王妃,她们年岁不等,有的端庄,有的温婉,此刻无一例外地花容失色,或掩口惊呼,或泪流满面,互相搀扶着,踉跄着扑向床边,华丽的宫装裙摆纠缠在一起也浑然不觉。
“松哥!”
“殿下!”
“父亲!”
更大的声浪在后面。石松的儿女们,有些己是人到中年,有些尚显年轻,脸上带着长年累月等待的疲惫和此刻猝不及防的狂喜,甚至夹杂着一丝惶恐。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年幼的孙辈,被这从未见过的阵仗吓得有些懵懂,只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人群瞬间将那张巨大的雕花拔步床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脂粉、泪水、汗水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激动气息。
“都……都让开点!让殿下透透气!” 一位年长的御医气喘吁吁地挤进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身后跟着提着沉重药箱、同样满脸震惊的助手。
人群这才稍稍向后退开些许,但无数道目光,饱含着十二年积压的思念、担忧、绝望和此刻喷薄而出的希望,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床上那个刚刚睁开双眼的男人身上。
石松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长久的黑暗让他对眼前这刺目的光线和汹涌的人潮感到极度不适。他眉头痛苦地蹙起,眼球艰难地转动着,扫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都写满狂喜与泪水的面孔。十二年的时光,在这些面容上刻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他的嘴唇极其干燥,微微开合,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似乎在努力表达什么。
“水……水……”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气音般的词,终于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水!快!温水!” 圣女周璇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立刻下令。
一杯温热的清水,小心翼翼地由御医亲自端到石松唇边,用特制的软勺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喂入他口中。石松的吞咽动作生涩而缓慢,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每一小口水咽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这生命之泉的滋润,似乎也让他浑浊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些许。
他喝了几小口,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这简单的动作己经耗尽了他刚刚苏醒的精力。但这短暂的闭目,却让围观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松哥?” 最靠近他的一位王妃,颤抖着呼唤,带着无尽的担忧。
石松的眼皮再次颤动,缓缓睁开。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有了焦点。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盛装、泪眼婆娑的王妃们,又缓缓移向旁边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儿女。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熟悉又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眼神复杂,有茫然,有探寻,最终,一丝极淡、极模糊的,类似于“认出”的微光在他眼底闪过,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困惑覆盖。
他的视线最终越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了稍远处,那个被这场面惊得有些手足无措、依旧穿着圣洁白纱的年轻女子身上——林青霞。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张惊为天人、带着英气与纯净的脸庞时,那刚刚被疲惫掩盖的奇异光芒再次亮起,甚至比之前更为强烈!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惊和前世今生般深刻熟稔的情绪,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底。他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困惑和疲惫的叹息。
“殿下刚醒,极度虚弱,精神也远未恢复!请各位贵人务必保持安静,让殿下静养!” 御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迅速指挥助手开始进行基础的检查:测量脉搏、血压,检查瞳孔反应和肢体反应。
房间内激动的喧哗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但那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气氛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无法驱散。王妃们用手帕捂着嘴,压抑着啜泣,目光须臾不离床上的石松。儿女们互相交换着激动难言的眼神,脸上是巨大的释然和仍未散去的惊愕。孙辈们被低声安抚着带离房间。
圣女周璇双手合十,对着窗外升起的明月,虔诚地低声祈祷,泪水无声滑落。她看向被挤在角落、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林青霞,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带来奇迹的圣女。
林青霞靠在一根冰冷的雕花廊柱上,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她看着眼前这如同梦幻般的景象:那个沉睡了十二年的男人真的醒了,整个皇室因他一人而震动。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亲王醒来时那声清晰无比的“林青霞”和那炽热得仿佛穿透灵魂的眼神,让她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巨大疑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窗外的帝汶明月,清辉如练,静静地照耀着这座刚刚经历了奇迹般苏醒的宫殿。死寂被打破,新生伴随着巨大的谜团,一同降临。石松在御医的示意下再次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这一次,是带着生命体征的、真正意义上的睡眠。而属于他和这位名叫“林青霞”的冲喜新娘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它充满未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