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4章 初啼·脆弱的希望
冰冷的白色雾气如同挣脱束缚的幽灵，从敞开的休眠舱中汹涌而出，带着刺骨的、如同液态氮般的寒意和那股奇异的、带着甜腥味的植物清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小的隔离间。铁棺09猩红的视野穿透翻滚的雾气，死死锁定着舱内那个蜷缩的身影。穹顶冷白的光芒透过隔离间残破的观察窗，在雾气中投下朦胧的光柱。
雾气渐散，如同舞台的帷幕缓缓拉开。
那纤细的身影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湿透的冰蓝色长发紧贴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如同最纯净的冰川融水凝结而成。她蜷缩的姿态带着一种新生的脆弱，双臂依旧紧紧环抱着怀中那个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种子容器，仿佛那是与世界唯一的联系。
就在雾气触及她肌肤的瞬间，那覆盖在长发下的、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精致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次。两次。
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
一双眼睛。
纯净得如同极地万年不化的冰湖，深邃的湛蓝色瞳孔中，没有丝毫杂质，清澈得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轮廓。此刻，这双眼睛中充满了初生般的迷茫，如同刚刚破壳的雏鸟第一次窥见陌生的天地。瞳孔在冷白的光线下微微收缩，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感到不适。眼神空洞地扫过隔离间布满灰尘和战斗痕迹的顶棚，扫过碎裂的观察窗残茬，最后，无意识地落在了近在咫尺、如同钢铁魔神般矗立的铁棺09身上。
当那双纯净的湛蓝眼眸，对上铁棺09那狰狞、布满伤痕、流淌着暗红熔融痕迹和覆盖着焦黑凝胶的金属头颅，以及那对散发着冰冷猩红光芒的“眼睛”时——
惊惧。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惊惧，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那双湛蓝的眼眸！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环抱着种子容器的双臂骤然收紧！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向后瑟缩，紧紧贴在了冰冷的休眠舱内壁上！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近乎无声的抽气声。
那瞬间爆发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了林默（它）冰冷的感知。
但惊惧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双纯净的湛蓝眼眸中的恐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困惑。巨大的困惑。她歪了歪头，湿漉漉的冰蓝色长发滑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尖俏的下巴。她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不解，仔细地、一眨不眨地打量着眼前这具庞大、狰狞、散发着死亡与毁灭气息的铁棺。
她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存在。是守护者？是威胁？还是……某种从未认知过的“东西”？困惑中，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探究。她微微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流声，干涩的喉咙无法形成清晰的音节。
林默（它）的猩红视野同样在扫描着她。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跳缓慢，体温偏低，能量反应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远低于正常活动水平。她的苏醒，更像是一种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如同从漫长的冬眠中勉强被唤醒。她环抱的种子容器散发着稳定而精纯的生命能量波动，与她自身的微弱气息紧密相连。
就在这时，怀中的林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在铁棺冰冷的臂弯里再次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左手无力地垂落，掌心那焦黑的烙印在冷白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烙印深处，那丝微弱的秩序银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这个细微的动静，瞬间吸引了那刚刚苏醒的少女的注意。
纯净的湛蓝眼眸，带着困惑和一丝好奇，从铁棺狰狞的头颅上移开，落在了林默（它）怀中那具更加脆弱、毫无生气的身体上。目光扫过林动惨白如纸的脸颊，紧蹙的眉头，最终，定格在了那只垂落的、掌心烙印着焦黑疤痕的左手上。
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那片焦黑烙印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发生了。
那双纯净湛蓝的眼眸中，巨大的困惑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伤，如同浓雾般迅速弥漫开来。那悲伤并非针对林动本身，而更像是一种……对某种伟大存在逝去的哀悼？一种对熟悉力量被玷污、被伤害的感同身受？
紧接着，那悲伤之中，又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理解。
她似乎认出了那烙印的本质——星图的秩序之力！那与她怀中的种子、与这基地深处残留的秩序光芒同源的力量！而这力量，正在这具濒死的躯体中，与某种极其污秽、极其恶毒的存在进行着绝望的拉锯战！
少女的目光从烙印移回到铁棺09那猩红的“眼睛”上。那目光中的惊惧和困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带着悲悯的了悟。她似乎瞬间理解了这具狰狞铁棺抱着濒死少女出现在此地的意义。
她极其虚弱地抬起一只苍白的小手，指向铁棺09怀中昏迷的林动。动作缓慢而颤抖，仿佛抬起手臂都耗尽了她的力气。然后，她的指尖艰难地转向隔离间更深处——那里，一台相对完好的、布满复杂管线和接口的、类似医疗舱的大型设备，在废墟中静静伫立着。最后，她的指尖落回自己怀中紧抱的那个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种子容器。
她的嘴唇再次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纯净的湛蓝眼眸凝视着铁棺09猩红的视野，里面充满了恳求，以及一种……对生命延续的、近乎本能的执着。
无声的交流在这一刻达成。在这片冰冷的医疗废墟中，在远古战争遗留的死亡气息里，一个来自异星的“播种者”，一具残破的战争铁棺，一个濒死的秩序载体，通过最原始的目光和意念，建立起了脆弱的联系。
希望，如同艾拉怀中种子散发的那点莹莹绿光，微弱，却带着生命最原始的坚韧，在这片死寂的坟场中，艰难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