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6章 星屑残途·嗡鸣之源
通道的冰冷，是浸透金属的骨髓都为之僵硬的寒。铁棺09沉重的脚掌每一次落下，都碾在凝固的金属熔渣与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上，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粗糙砂纸摩擦骨骼的“嘎吱”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冰窟里冻结的油，每一次微弱的能量循环驱动这具残破躯壳前行，都带来右臂断口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那断茬扭曲、赤红，边缘仍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白烟，散发着金属熔融后特有的刺鼻腥气，混合着凝胶烧焦的苦味，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宇宙尘埃般冰冷死寂的余烬气息。
林动轻得像一片羽毛，蜷缩在冰冷的金属臂弯里。她惨白的脸贴在铁棺覆盖着焦糊凝胶的胸甲上，每一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带起一丝冰凉的气息拂过金属表面。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通道远处不知何处泄漏的、摇曳不定的惨绿应急灯光下，投下两弯脆弱的阴影。只有那只垂落的左手，掌心朝内，紧紧贴着冰冷的胸甲。掌心皮肤下，那片焦黑的烙印处，最后一丝微弱的银白秩序余烬早己熄灭，只剩下丑陋、狰狞的疤痕，像一块烧透的炭。但林默（它）残存的意识，如同在暴风雨中竭力维持航向的孤舟，却死死锚定着一点——一股微弱到极致、冰冷、却带着奇异秩序感的搏动，正透过那焦黑的皮肤，如同冰泉般一丝丝渗透进冰冷的金属装甲，微弱地敲击着他（它）意识的核心。那是星图烙印沉睡前最后的回响，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标。
动……还活着。
这缕微弱的搏动，是支撑着这具濒临崩解的铁棺，在这钢铁墓穴中一步、一步，蹒跚前行的唯一燃料。
死寂。绝对的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覆盖着这条布满巨大管道和断裂支架的通道。只有铁棺自身金属骨架不堪重荷的呻吟、熔融金属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嗤嗤”灼响与腾起的细小白烟，以及那沉重脚步碾过凝固血污和金属凸起的单调回音，在空旷的钢铁回廊中孤独地回荡，反而更衬出这死寂的庞大与压迫。猩红的“视野”——与其说是视觉，不如说是残存能量感知拼凑出的模糊轮廓——扫过两侧。盘绕的粗大管道如同僵死的巨蟒，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冰霜，冰棱倒垂，闪烁着惨绿的光。另一些管道则布满灼烧的焦痕和巨大的撞击凹陷，诉说着久远前的惨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沉重中，那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嗡——！
极其微弱，却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铁棺09意识中的混沌迷雾。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精密的、冰冷的机械感。不是野兽的低吼，不是风声的呜咽，而是某种……沉睡的、或者濒死的机器，在黑暗中发出的最后喘息。它来自前方，通道尽头那片被惨绿光影和更浓重黑暗吞噬的未知之地。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一股跗骨之蛆般的冰冷粘腻感，猛地从脚下深处、从右臂那灼痛的断口处、从林动体内蛰伏的污染中同时传来！深渊的回响！那贪婪、饥饿、永不餍足的意志，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再次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它从未放弃！它正沿着林动体内残留的污染路径，沿着林默（它）断臂处散发出的湮灭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捕捉！
“呃啊……”铁棺09沉重的躯体猛地一震！右臂断口处仿佛被无形的、带着冰碴的毒牙狠狠啃噬，剧痛瞬间炸开，沿着金属神经束首冲意识核心！那冰冷的粘腻感如同污水倒灌，冲刷着本就濒临溃散的思维，视野中的猩红疯狂闪烁，几乎熄灭！沉重的金属脚掌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刮擦出刺耳欲聋的锐响，整个庞大的躯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怀中的林动被这震动牵扯，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猫般的痛苦呻吟。
动！
林默（它）强行稳住即将倾倒的躯体，左臂金属骨架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死死箍住怀中冰冷的身躯。猩红的“视野”瞬间锐利如刀，扫向通道前后。除了摇曳的惨绿光影和自己制造的声响，依旧空无一人。但那冰冷的粘稠回响，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地在他（它）混乱的意识深处嗡鸣着，提醒着追猎者冰冷的耐心和无所不在的阴影。
不能停！必须走得更远！离开这被锁定的区域！
沉重的脚掌再次抬起，落下。每一步都更加艰难，如同拖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在惨绿的光影中向前延伸，没入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越来越冷，每一次吸入都像有冰碴刮过并不存在的喉咙。地面和管道上的冰霜越来越厚，闪烁着不祥的寒光。前方，一个岔路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出现在惨淡的光影里。两条同样幽深、布满冰霜和盘绕管道的通道，分别通向左右。
林默（它）在岔路口停下。猩红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仔细扫过两条通道。右臂断口处，那深渊的回响如同一个恶毒的指南针，清晰地、带着诱惑的牵引力，指向左边那条通道的深处——那里的共鸣感更加强烈！仿佛有无数的低语在黑暗中呼唤：来吧……这里才是归宿……这里才有温暖……才有终结……
陷阱！冰冷而赤裸的警告在林默残存的意志中炸响！
没有丝毫犹豫。铁棺09抱着林动，沉重的躯体转向，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右边那条深渊回响相对微弱、感知中更显冰冷的通道！
就在他（它）的金属脚掌刚刚踏入右边通道的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冰裂声，如同死神的嘲笑，猛地从头顶和两侧的冰霜覆盖层中爆发！几根悬挂在厚重冰霜中、早己凝结得如同标枪般粗壮的冷却液冰棱，毫无征兆地断裂、坠落！带着破空的尖啸，如同数道冰冷的死刑判决，狠狠刺向下方抱着林动的铁棺09！
林默（它）猛地抬头！残破的躯体在极限的危机下爆发出超越物理极限的反应！完好的左臂爆发出刺耳的液压声，用尽全力将怀中的林动向侧面管道壁的凹陷处猛然一推！同时，沉重的金属后背和那扭曲残破的右肩，悍然迎向坠落夺命的冰棱！
噗！噗！噗！
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尖锐沉重的冰棱如同战锤，狠狠砸在覆盖后背的焦糊凝胶和暗沉金属骨架上！凝胶瞬间撕裂，坚韧的金属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冰棱刺入，留下数个深陷的凹坑和蛛网般蔓延的细微裂痕！巨大的冲击力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铁棺09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个剧烈的踉跄，沉重的脚掌在冰面上刮出长长的白痕！
“呃……”林动被巨大的力量推搡着撞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眉头紧紧蹙起，似乎被这剧烈的撞击从深沉的昏迷中稍稍拽回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林默（它）凭借着非人的重量和最后一点平衡感，摇晃着稳住身体，后背传来的冰冷刺痛和结构损伤的警报在意识中尖叫。猩红的“视野”瞬间扫过刺入后背和肩膀、兀自颤动着的冰棱，随即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向通道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就在冰棱坠落、撞击发生的瞬间，那原本只是持续嗡鸣的深渊回响里，似乎……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掠过了一丝冰冷的、近乎嘲弄的波动？
是巧合？是这死寂基地本身的险恶？还是……那无形无质的深渊意志，竟能对这物质世界施加如此微弱、却精准致命的……干扰？
一股寒意，比通道里冻结一切的低温更加彻骨，瞬间攫住了林默（它）残存的意识核心，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他（它）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伸手去拔掉后背那些晃动着的、带来持续冰冷刺痛的冰棱——每一次晃动都可能扩大装甲的裂痕，引发灾难性的结构崩溃。他（它）迅速转身，左臂探出，将蜷缩在管道旁、因寒冷和撞击而微微颤抖的林动重新抱起。少女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铁棺09拖着更加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骨架哀鸣和冰棱刮擦声的躯体，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扎向通道更深的黑暗。后背的冰棱随着步伐晃动，如同插在背上的耻辱与警告。
动……掌心……暖……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从林动沉寂的意识深处传来，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一丝奇异的、近乎虚幻的暖意。她的左手无意识地再次贴上了铁棺冰冷的胸甲，掌心那焦黑的烙印处，似乎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的冰冷秩序感，如同冬夜荒原上最后一点挣扎的萤火，在她掌心一闪而逝，随即迅速沉寂，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这微弱的搏动，却如同黑暗中的一根银针，瞬间刺破了林默（它）意识中的混沌迷雾，带来一丝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清明。他（它）猛地低下头，猩红的“视野”死死锁住林动紧贴胸甲的左手，聚焦在那片丑陋的焦黑烙印上。
星图……烙印……没有完全熄灭！
一丝渺茫如星火的希望，混合着巨大的、几乎要将铁棺都压垮的疲惫，在冰冷的金属躯壳内，极其艰难地滋生、摇曳。
就在这时！
前方，那惨淡摇曳的应急灯光所能照亮的极限边缘，那厚重的、被冰霜和未知黑暗彻底吞噬的通道尽头深处，那断断续续、如同濒死昆虫振翅般的嗡鸣声……突然变了！
不再是单一的、单调的机械余韵。那声音里，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的频率？如同精密的齿轮被强行啮合，发出艰涩的摩擦；又像沉寂的引擎，在某种指令下开始尝试预热、增压……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启动前的征兆？
嗡…嗡…咔…嗡……
铁棺09沉重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巨钉楔入地面，骤然停滞！
残破的躯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威胁的钢铁巨兽。猩红的感知被提升到燃烧般的极限，所有残存的能量都汇聚于一点，死死锁定了前方黑暗深处那未知嗡鸣的源头！那声音在变化，在增强，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恶意？还是……程序化的冰冷指令？
是追兵？凯琳（它）派出的、循着深渊标记而来的机械猎犬？冰冷的杀戮机器？
还是……这死寂基地深处，某个被他们闯入触发的、尚未被彻底摧毁的自动防卫系统？无情的清除协议？
亦或是……在这被遗忘的钢铁墓穴最底层，沉睡着某种更古老、更不可名状的……东西？
铁棺09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少女，残破的金属躯体如同沉默的礁石，凝固在冰冷通道惨绿与黑暗交织的光影里。背后，是深渊回响那冰冷粘腻、如影随形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前方，是黑暗中那未知嗡鸣的源头，声音正变得清晰、变得充满威胁。脚下，是流淌过熔融金属与凝固血迹的星屑残途，每一步都踩在毁灭与未知的边缘。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那越来越清晰的、带着不祥预兆的嗡鸣，如同丧钟的前奏，在死寂的钢铁回廊中，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