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石脉蔓延
洼地里的水汽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腐烂植物的甜腻。李老栓瘫在湿滑的泥地上,身体筛糠般抖着,那只触碰过“龙骨石”的右手,此刻像一块冻僵的、被墨汁浸透的朽木。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己经爬过了手肘,所过之处,皮肉僵硬冰冷,失去所有知觉。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嘶鸣。
“嗬……嗬……石……石头……”他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音节,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洼地里那几块剥落了灰白外壳、露出幽暗青黑底色的“龙骨石”。那几粒镶嵌其上的幽蓝颗粒,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清晰可见的韵律……明灭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针尖狠狠扎进他混乱的意识深处!洼地边缘的几丛野草,叶片尖端竟也诡异地卷曲、发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
“老栓叔!”远处传来惊恐的呼喊!是几个在溪边清洗野菜的妇人,她们被李老栓的惨叫惊动,循声跑来。看到洼地里那几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黑石头,再看到李老栓那只如同鬼爪般的黑手,妇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连连后退,没人敢上前!
“鬼!鬼石!碰不得!碰不得啊——!”一个妇人失声尖叫,连滚爬带地往回跑。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在溪流边这片小小的区域晕染开!
山谷居住区边缘的菜圃。
那个被“热土”惊吓的妇人,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逃回窝棚区。她那只触碰过泥土的右手食指,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痒和冰冷。她惊恐地将手指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张婶,你咋了?”旁边窝棚里探出个脑袋,是隔壁的刘家媳妇,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土……土活了!”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磕碰作响,“菜圃……菜圃的土……在跳!像……像心口窝在蹦!还……还咬人!”她猛地摊开攥紧的右手,露出那根微微颤抖、指尖泛着不健康青白色的食指。
刘家媳妇凑近一看,脸色也变了。那指尖……确实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青白,像是冻僵了许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惊疑不定:“你……你别吓我……”
恐慌不需要言语。张婶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和那只诡异的手指,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瞬间刮遍了小小的窝棚区。
“菜圃的土活了!”
“碰了会烂手!”
“是昨晚那些鬼兵带来的邪气!”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窝棚的缝隙间游走。妇人们惊恐地聚在一起,远远避开菜圃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排斥。没人敢再去浇水,没人敢再去松土。那片刚刚冒出嫩绿菜苗的土地,此刻在她们眼中,成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禁地!
后山断崖。
柱子被两个汉子强行架回了崖下的临时哨点。他依旧着,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嗡嗡嗡……说话……石头在说话……”山猫脸色铁青,守在旁边,握着猎弩的手心全是冷汗。刚才林默在崖边站了许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后只留下一句“加派双倍人手,不准任何人靠近崖壁十步之内”,便匆匆离开。那股压抑的气氛,让山猫心头沉甸甸的。
林默站在隘口内侧新垒的矮墙旁。矮墙散发着浓烈的生石灰气味,灰白色的泥浆尚未干透。他掌心轻轻按在冰冷的墙面上。粗糙的碎石颗粒硌着皮肤。
嗡……
那细微的、带着恶意的震颤感,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从墙基深处传来!穿过生石灰的灼烧层,穿过夯实的泥土,固执地传递到他的掌心!频率……比之前更快了!搏动感……更强了!仿佛那深埋地底的青黑硬物,正贪婪地吮吸着某种无形的养分,力量在……复苏!在……增长!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冰凉!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整个山谷!
洼地的异石!菜圃的“活土”!断崖的“低语”!还有这矮墙下越来越强的悸动!
不是孤立的事件!
那两块被深埋的青黑硬物,如同两颗剧毒的种子!它们散发出的邪恶气息,正如同无形的根须,沿着山谷的地脉,疯狂地蔓延!渗透!唤醒着沉睡在泥土深处、岩石缝隙中……所有与它们同源的……碎片!
它们在……污染这片土地!它们在……将整个山谷,变成一个巨大的……共鸣腔!一个吸引“它们”降临的……祭坛!
“铁牛叔!”林默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赵铁牛拄着拐,拖着残腿,几乎是冲到林默身边。独眼里布满了血丝,他也感觉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比昨晚更浓!更粘稠!
“带人!”林默语速极快,字字如钉,“立刻!把溪边那片洼地!用生石灰!厚厚盖一层!盖死!压住!不准任何人靠近!”
“菜圃!所有翻动过的土!全部撒上生石灰!盖住!压实!”
“还有……”林默的目光投向居住区那片看似平静的窝棚,眼神冰冷,“查!所有人!今天谁碰过溪边的石头!谁碰过菜圃的土!谁靠近过断崖!手!脚!身上!有没有发黑!发僵!发冷!有异常的……立刻隔开!单独安置!不准接触其他人!”
赵铁牛独眼猛地一缩!隔开?!他瞬间明白了林默的意思!这邪气……会传?!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明白!”他猛地转身,拐杖重重顿地,嘶哑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寂静:“都他娘的给老子动起来!石灰!撒石灰!盖住!压死!快——!!”
整个山谷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穴!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压制!撒石灰的汉子们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劲,白色的粉末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覆盖洼地,覆盖菜圃!妇孺们惊恐地缩在窝棚里,听着外面粗野的吼叫和石灰飞扬的沙沙声,如同末日降临!被赵铁牛点到的、接触过“邪物”的人,如同得了瘟疫般被粗暴地拖拽出来,隔离在远离人群的空地上,他们惊恐的哭喊和哀求被粗暴的呵斥声淹没!
混乱!无序!原始的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林默站在混乱的中心,如同一块冰冷的礁石。他再次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点被指甲刺破后凝结的暗红血痂。指尖轻轻拂过。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冰冷感,顺着指尖的皮肤纹理,悄然向上蔓延了一寸!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晚了?
不!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和飞扬的石灰粉末,死死钉向山谷之外那片被群山阻隔的、未知的远方!那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正穿透虚空,贪婪地……注视着这片正在被“污染”的山谷!注视着……他这个被“标记”的猎物!
哑巴张的呓语,此刻如同丧钟般在他脑海中轰鸣——“门开了……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