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石壁低语

2025-08-19 323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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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石壁低语

生石灰混着湿土夯实的矮墙在隘口内侧拔起,像一道新生的、带着刺鼻气味的伤疤。赵铁牛拄着拐,独眼凶光毕露,亲自盯着几个汉子挥汗如雨。碎石和泥浆被狠狠砸进墙基,每一下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劲。墙基向下深挖了三尺,挖出的土被混入大把生石灰,搅拌成灰白色的泥浆,再被填回去,用沉重的木槌一下下夯实。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石灰味和汗水的酸馊气。

“压死它!给老子压瓷实了!”赵铁牛嘶哑的吼声在隘口内回荡,像是在驱散心底那团无形的阴霾。

林默盘膝坐在那块压着浅坑的条石上,如同入定的石佛。掌心隔着冰冷的石面,那细微的、带着恶意的脉动感,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规律。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悸动,而是一种缓慢、低沉、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力,仿佛要将他的心神都拖拽进去!

他强行收摄心神,呼吸调整到最细微的吐纳,试图将那股冰冷的悸动隔绝在外。但效果甚微。那感觉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掌心劳宫穴,沿着手臂的经络,丝丝缕缕地向上侵蚀,试图冻结他的气血,麻痹他的意志。

“默哥儿……”山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隘口外快步走来。他脸色有些发白,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似乎刚从某个地方狂奔回来。“后山……后山断崖那边……有点不对劲。”

林默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一片冰寒。“说。”

“守崖的柱子……刚才突然跑下来,说……说听到崖壁在说话!”山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他说得语无伦次的,脸都吓白了!我上去看了……啥也没听见!就风刮得呜呜响……可柱子那样子……不像是装的!他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

崖壁……说话?

林默的眼神骤然一凝!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身下条石深处那股搏动般的悸动似乎也随之猛地一涨!一股更强烈的寒意顺着脊椎炸开!

“带路!”林默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

后山断崖。风在这里失去了所有遮挡,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怨魂在哭嚎。几根插在崖边的火把被吹得疯狂摇曳,火光在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柱子瘫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不断重复着破碎的音节:“……说话……石头……在说话……嗡嗡嗡……嗡嗡嗡……”

山猫指着柱子,脸色难看:“就这德行了!问他啥也说不清!”

林默没有理会柱子。他几步走到断崖边缘,冰冷的罡风瞬间灌满衣袍,猎猎作响。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风声如同鬼哭。他闭上眼,将全部心神凝聚于双耳,屏蔽掉风声的干扰,捕捉着崖壁深处最细微的声响。

呜……呜……

风声依旧。但在这风声的间隙里,似乎……真的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极其低沉、如同蜂群在极远处嗡鸣的……声音?!

那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并非人类语言的音节,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单调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震颤?!如同……某种巨大而古老的机械,在深渊之下缓缓运转时发出的……基础频率?!

嗡……嗡……嗡……

林默的眉头紧紧锁起!这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这声音的韵律……这震颤的频率……竟与他掌心感受到的、条石之下那青黑硬物的搏动……隐隐相合?!

不是崖壁在说话!是……共鸣?!

山谷另一侧,靠近溪流上游的密林边缘。

李老栓佝偻着腰,正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他昨晚被爆炸声吓得不轻,今天又被派出来寻找一种据说能止血的草药。他胆子小,不敢走远,就在溪流边这片相对熟悉的林子里转悠。空气里弥漫着的泥土和腐叶气息,鸟鸣声清脆,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恐惧。

他拨开一丛巨大的、叶片如同蒲扇的蕨类,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平坦的洼地。洼地里积着浅浅的雨水,倒映着上方被枝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洼地边缘,几株低矮的灌木丛下,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形状有些奇特的……石头?

李老栓眼睛一亮!是那种叫“龙骨石”的玩意儿!以前听老辈人说,这东西磨成粉能止血!他连忙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去捡拾。

指尖触碰到一块“龙骨石”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震颤感,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指尖!瞬间贯穿整条手臂!首冲脑髓!

“啊——!!!”李老栓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弹飞出去!重重摔在湿滑的泥地上!他那只触碰石头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变成了青黑色,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剧痛!冰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恐惧!

洼地里,那几块被他触碰过的“龙骨石”,表面那层灰白色的钙质外壳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幽暗深邃的……青黑色基底?!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颗粒,如同沉睡的眼睛,在剥落的缝隙中……缓缓亮起?!

“嗬……嗬嗬……”李老栓瘫在泥地里,身体剧烈抽搐,那只扭曲发黑的手臂如同不属于自己般僵硬。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洼地里那几块正在“苏醒”的石头,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想逃,身体却像被冻僵的蛇,动弹不得!只有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山谷深处,靠近居住区边缘的菜圃。

几个妇人正蹲在地里,小心翼翼地给刚冒头的菜苗浇水。泥土,带着新翻的清新气息。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暂时驱散了昨夜的阴霾。

“咦?这土……咋有点热乎?”一个妇人疑惑地用手指捻了捻脚边的泥土。刚才浇水时,她感觉脚底板隔着草鞋传来一丝异样的温热。

“瞎说啥呢!刚浇的水,凉着呢!”旁边的妇人头也不抬。

“真的!你摸摸!”那妇人坚持,伸手去摸旁边一小块没浇水的干土。

指尖触碰到泥土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穿透力的震颤感,如同细密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入!妇人猛地一哆嗦,触电般缩回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咋……咋了?”旁边的妇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土……土在动!”那妇人声音发颤,指着刚才触碰的地方,眼神惊恐,“它……它在跳!像……像心口窝!”

其他妇人凑过来看。那块泥土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异样。

“眼花了吧你!被昨晚吓破胆了!”有人嗤笑。

但那妇人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死死盯着那块泥土,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她不敢再碰,踉跄着后退几步,远离了那片菜圃。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顺着刚才被“电”到的手指,悄然蔓延开来……

隘口内侧,新垒的矮墙旁。

赵铁牛拄着拐,独眼扫过被夯得结结实实的墙基,又瞥了一眼远处盘坐在条石上、如同石雕般的林默。他啐了一口唾沫,喉咙里那股粘稠的不安感却怎么也吐不出去。他拖着残腿,一步一顿地挪到林默身边。

“默哥儿,”赵铁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墙……弄好了。压得死死的!”他顿了顿,独眼扫过林默略显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这心里头……咋还是这么不踏实?总觉得……有东西……在暗地里……盯着咱们这山谷……盯着……这石头底下……”

林默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那抹冰寒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他没有回答赵铁牛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新垒的矮墙,越过隘口,投向山谷深处那片看似平静的居住区。

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条石之下的冰冷悸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它在唤醒沉睡的同源!它在侵蚀这片土地!它在……呼唤着什么!

哑巴张临死前那破碎的呓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鸣——“门开了……它们来了……”

门,或许从未真正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