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裂痕
山猫掌心里托着那块青黑石片。月光吝啬，但足以勾勒出石片边缘那个扭曲盘绕的符号。符号的线条深陷石质，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烙印上去的锋利感。它像一条蜷缩的毒蛇，又似某种古老而亵渎的图腾，在石片幽蓝颗粒的微弱明灭中，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邪异。
林默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符号上。他藏在贴身内袋里的那块青黑硬物，隔着衣物和层层包裹的兽皮，似乎……猛地悸动了一下？！一股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刺痛感，如同活物般狠狠扎进他的胸口！那感觉……像是沉睡的毒蛇被惊扰，瞬间亮出了獠牙！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锁住山猫掌心的石片符号！那符号的线条走向……那扭曲盘绕的韵律……与他掌心那块青黑硬物上显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星图刻痕……竟隐隐呼应！不是相似！是……互补？！如同断裂的钥匙找到了另一半的凹槽！
山猫被林默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声压抑的闷哼惊得手一抖，差点将石片摔落！他下意识地想要缩手，却被林默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哪来的？”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山猫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尸体身上……就挂在脖子上……用皮绳穿着……像是……护身符？”他指了指担架上那具被破布盖着的尸体，“那人……死得……很怪……”
林默没再追问石片。他几步跨到担架旁，猛地掀开那层破烂的粗布！
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穿着同样破烂灰褐色粗麻衣的溃兵。年纪不大，脸上沾满泥污和干涸的暗红血迹，但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致命伤在胸口——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焦黑翻卷的可怕豁口！像是被什么滚烫的、带着爆炸威力的东西瞬间贯穿！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高温瞬间灼烤过的熟肉色泽！但奇怪的是，伤口内部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只有一些粘稠的、半凝固的暗褐色胶状物，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硝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焦糊味！
这绝不是寻常火铳或者弓箭造成的伤口！更像是……被某种极其凝聚、瞬间释放巨大能量的东西近距离轰击！
林默的目光扫过尸体那张年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又落回那狰狞的伤口。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审视一件破损的工具。他伸出手，指尖没有触碰伤口，而是探向尸体脖颈处——那里果然有一圈被皮绳磨出的深色痕迹，皮绳己经断裂，断口处还残留着一点焦黑的灼痕。
他的目光顺着尸体向下移动。尸体穿着破烂的草鞋，脚底沾满了湿泥和枯叶碎屑。林默的视线在尸体右脚草鞋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泥污上停顿了一下。那里，似乎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蓝芒的……碎屑？！和青黑石片上的幽蓝颗粒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细小，几乎难以察觉！
“搜！”林默的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山猫立刻蹲下，强忍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仔细检查尸体。很快，他从尸体腰间一个同样被炸烂、沾满污血的粗布小囊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极其简陋的……竹筒？！
竹筒通体焦黑，一端被炸得粉碎，另一端则是一个细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孔洞！竹筒内壁残留着浓烈的硫磺硝石气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青金石粉末的气息？！
林默接过那焦黑的微型竹筒，指尖能感受到残留的灼热。他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这东西……像是一个极其简陋、威力却极其凝聚的……一次性喷射器？！或者说……袖珍版的“恶龙吐息”？！只是能量更加集中，破坏力更加恐怖！刚才那具尸体胸口的致命伤……就是这东西造成的？！
“还有别人吗？”林默的声音如同冰碴。
“没了。”山猫摇头，脸色依旧难看，“周围都搜遍了，就这一个。死得透透的。林子深处……有打斗痕迹，很乱，但……没别的尸体。血迹……也只有这一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像是……专门灭口。”
隘口内一片死寂。只有山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担架上那具胸口破开大洞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密林深处那场短暂而致命的交锋。灭口……灭的是谁的口？是溃兵内部的清洗？还是……为了掩盖这青黑石片的秘密？
林默的目光再次落回山猫掌心那块青黑石片上。那个扭曲的符号，如同活物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他缓缓抬起手，探向自己贴身内袋。那里，另一块青黑硬物正隔着兽皮，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唤醒般的……悸动！
两块石头……两个符号……它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
“嗬……嗬嗬……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断断续续的漏气声，从隘口内侧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是哑巴张！
那个蜷缩在岩壁下、口吐白沫、眼神涣散如同死狗的老鳏夫，不知何时竟微微动了一下！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竟死死地、死死地聚焦在山猫掌心里那块青黑石片……以及石片上那个扭曲的符号上！
他的喉咙里滚动着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干裂的嘴唇剧烈哆嗦着，涎水混合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淌下。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山猫掌心的石片符号！指尖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要耗尽他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
“不……不能……合……”哑巴张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合了……就……开了……门……门开了……它们……就……就来了……嗬嗬……嗬嗬嗬……”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仿佛在祈求山猫……不！是祈求林默！不要将那两块石头合在一起！
“门”？“它们”？！
哑巴张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隘口内激起一片无声的惊涛骇浪！王木匠和另一个谷民吓得面无人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赵铁牛拄着拐杖的手猛地攥紧，独眼死死盯着哑巴张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林默！这老家伙……疯言疯语里，到底藏着什么？！
林默的动作猛地顿住！伸向内袋的手停在半空。他缓缓转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角落里那个濒死的、语无伦次的老卒。
哑巴张接触到林默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加急促混乱！那只抬起的枯手猛地痉挛着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岩石上！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下去，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嘴里依旧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重复着那几个破碎的音节：“……门……开了……它们……来了……嗬……嗬……”
隘口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哑巴张那微不可闻的、如同诅咒般的呓语，还在空气中飘荡。
林默缓缓收回了探向内袋的手。他没有去看哑巴张，也没有看山猫掌心的石片。他的目光越过隘口，投向山谷之外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未知的远方。夜色浓稠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他掌心里，隔着衣物，那块青黑硬物冰冷依旧，但那股悸动……却如同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在深处……无声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