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章 骸骨追凶
硫磺蒸汽凝成的浓雾,像一张湿冷的裹尸布,死死捂在山谷裂开的伤口上。血腥味、焦糊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甜腻桃花香气,在雾气中沉浮、交织,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一口冰冷的铁锈渣。林默伏在一处被滚烫硫磺泉侵蚀得坑洼嶙峋的岩石后,右臂的“菌毯”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面,搏动微弱而迟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深沉的、被掏空后的麻木和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钝痛。强行催发菌丝绞杀“熊人”的代价,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他的灵魂上。
但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在浓雾中扭曲晃动的、更加深沉的黑暗轮廓——那是通往山谷更深处的裂口,骸骨河的方向。就在刚才,一道裹着破烂熊皮、动作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仓皇地冲进了那片黑暗!身影消失前,浓雾似乎被某种锐利之物短暂地劈开,惊鸿一瞥间,林默看到了那身影腰间剧烈晃荡的、一个圆形的、惨白中透着暗红纹理的物件!
人皮鼓!
十娘子!
细纲里那半脸熔蜡半脸夭桃的恐怖女匪形象,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脑海!**腰间人皮鼓刻“漕”字!** 是她!引爆陶祸、驱使流匪伪装野兽屠戮山谷的元凶!王老汉腿上那溃烂流脓、散发着死鱼恶臭的伤口,山谷里回荡的濒死惨嚎,都化作了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的躯壳里奔涌!
“呃…” 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剧痛和狂暴杀意的低吼。林默完好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翻裂的旧伤,滚烫的鲜血混着泥污渗出,带来一丝短暂的、属于活人的刺痛,勉强压下了右臂“菌毯”传来的冰冷迟滞感。不能让她逃!血债必须血偿!
他挣扎着,用左手和膝盖支撑着虚脱的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一点点从岩石后挪出。每动一下,右臂深处那冰冷的怪物都传来一阵带着警告意味的、刺骨的“不适”。但他强行驱动着这具被诅咒的躯壳,踉跄着,追向那片吞噬了十娘子的、骸骨河方向的浓雾。
“哥!等等我!” 大丫焦急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丫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迹,却紧紧抱着昏沉的二丫,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树根也咬着牙,拖着那条脱臼的胳膊,扶着惊魂未定的王氏和刘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山谷里幸存的几个老弱妇孺,如同被血腥驱赶的羊群,本能地追随着他们唯一的“头羊”。
浓雾如同粘稠的胶水,裹挟着刺鼻的硫磺辛辣和越来越浓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水腥气。脚下的地面变得湿滑泥泞,混杂着碎石和某种滑腻的、如同苔藓的触感。西周死寂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踩在湿泥上的噗嗤声。
突然,前面引路的林默猛地顿住脚步!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阴寒的水腥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沙粒在铁板上摩擦的“沙沙”声!声音来自前方浓雾的最深处!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缓缓蹲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脚下湿滑的地面。在浑浊的泥浆和硫磺凝结物之间,几点极其微小的、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碎屑,散落着。
他伸出左手,用指尖捻起一点碎屑。触感冰冷、酥脆,带着一种…钙质的粗糙感。
骨屑!
“骸骨河…” 这三个字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后背!细纲里那冰冷恐怖的描述瞬间化为实质的恐惧!**暗河漂人骨,天灵盖穿孔溢菌丝,随声波舞如活蛇!**
那“沙沙”声…难道就是…
“跟紧…别出声…” 林默嘶哑地低语,声音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强压下右臂“菌毯”因靠近这阴寒之地而传来的、更加活跃却也更加混乱的冰冷波动,继续向前摸索。
浓雾似乎淡薄了一些。前方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展开。
一条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暗河,如同黑色的巨蟒,在嶙峋的怪石间蜿蜒流淌。河面并不宽阔,水流粘稠而缓慢,几乎听不到水声。真正让人头皮炸裂的,是河面上漂浮的东西!
白骨!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森白骸骨!
断裂的肋骨、扭曲的脊椎、碎裂的盆骨…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在粘稠的黑水里沉沉浮浮,随波逐流。最恐怖的,是那些漂浮的头骨!空洞的眼窝如同无数双死寂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而不少头骨的天灵盖上,赫然有着一个或多个边缘焦黑、极其规整的…圆孔!细纲的预言冰冷呈现:**天灵盖穿孔溢菌丝**!
“沙沙…沙沙沙…”
那细微的摩擦声更清晰了!源头正是那些漂浮的、穿孔的头骨!在浓雾和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些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灰白色丝状物,如同活着的、冰冷的蠕虫,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穿孔中缓缓溢出!它们在粘稠的黑水表面轻轻摇曳、蠕动,随着某种听不见的韵律微微颤抖,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如同无数条来自地狱的冰冷舌头,在舔舐着死亡的河流!
“呕…” 刘婶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怀里的婴儿被惊醒,发出细弱的啼哭。
“闭嘴!” 树根惊恐地低吼,声音都在发颤。
林默死死盯着那些蠕动的灰白菌丝,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就在这恐惧的深处,他右臂那沉寂的“菌毯”,却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共鸣”?仿佛那些来自骸骨的菌丝,与钻进他血肉的冰冷怪物,在某种非人的层面上,产生了诡异的呼应!一股细微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信息流”,试图通过那些蠕动的菌丝传递过来,被他右臂的“菌毯”本能地接收、解析!
混乱!无序!充满了冰冷的死亡气息!
林默强行切断这诡异的连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阴森的河面和对岸。十娘子呢?她拖着伤腿,不可能飞过去!
他的视线猛地钉在河面一处!靠近对岸的缓流区,几具纠缠在一起的骸骨似乎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拨开,留下了一道短暂的、正在缓缓弥合的“水路”痕迹!痕迹尽头,湿滑的黑色泥岸上,一个清晰的、带着拖拽痕迹的脚印,深深印在那里!脚印旁,还掉落了一小片沾着新鲜泥浆的、暗红色的布片——正是十娘子那件破熊皮衣的颜色!
她刚过去不久!痕迹还很新!
“那边!” 林默低吼一声,指向对岸的脚印。必须立刻追!等骸骨重新聚拢,那些诡异的菌丝…
他目光急扫,寻找渡河的可能。河水粘稠漆黑,深不见底,谁知道下面藏着什么?那些漂浮的骸骨和蠕动的菌丝更是致命的警告!唯一的希望…
他的目光猛地停留在河面一处狭窄的拐角。那里,几具特别粗大的、像是某种大型兽类的骸骨,被水流冲得横亘在河床较浅的位置,骨架半沉半浮,形成了一道歪歪扭扭、勉强可供踩踏的…“骨桥”!
“踩着骨头…快过去!” 林默嘶哑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自己率先一步踏出,完好的左脚试探着踩上最近一截露出水面的、粗壮的兽类腿骨。
冰冷!滑腻!骨头表面覆盖着一层滑溜溜的、如同黑色苔藓的粘液!脚下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随时会断裂塌陷的酥脆感!更要命的是,当他踏上骨桥的瞬间,附近几具漂浮的、穿孔的头骨仿佛被惊扰,天灵盖处溢出的灰白菌丝猛地一阵剧烈蠕动!“沙沙”声陡然变得尖锐、密集!无数细微的菌丝尖端,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一股冰冷的、带着贪婪恶意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他包裹!
“呃…” 林默身体一僵,右臂的“菌毯”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警告和本能“兴奋”的冰冷波动!仿佛那些骸骨菌丝,将他当成了…食物?或者…同类?
“哥!” 大丫在岸边惊恐地低喊。
没有退路!林默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右臂的躁动,牙关紧咬,强迫自己迈出第二步!落脚点是一块相对宽阔的兽类盆骨。脚下的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嘎吱”声。更多的灰白菌丝从附近的头骨穿孔中疯狂涌出,如同被惊扰的蛇群,在黑色的水面上扭曲、舞动,发出更加刺耳的“沙沙”声,尖端死死指向他!
“快跟上!” 林默头也不回地嘶吼,声音在骸骨河的阴寒中显得格外破碎。
大丫看着哥哥在骸骨桥上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河面上那些疯狂舞动的恐怖菌丝,小脸煞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但怀里二丫微弱的呼吸给了她最后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妹妹,学着哥哥的样子,颤抖着,极其小心地踏上了第一根兽骨。
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她差点尖叫出声!河面上密集舞动的灰白菌丝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齐刷刷转向她!那冰冷的“注视感”让她如坠冰窟!她死死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强迫自己迈出下一步。
树根扶着王氏和刘婶,也战战兢兢地跟了上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骸骨细微的断裂声和菌丝更加疯狂的舞动。婴儿的啼哭被王氏死死捂住,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骸骨桥在脚下呻吟。冰冷的河水拍打着的骨茬。无数灰白菌丝如同活着的、冰冷的怨灵,在黑色的水面上无声地尖叫、舞动,贪婪地“注视”着这群在死亡边缘行走的活物。每一步,都是向地狱更深处的跋涉。
林默终于踏上了对岸湿滑的黑色泥地。他猛地回头,只见大丫抱着二丫也刚刚踉跄着踏上岸边,小丫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几乎在地。树根拖着王氏和刘婶,也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一上岸就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骸骨河上,那些疯狂舞动的灰白菌丝骤然发出更加尖锐、更加密集的摩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毒牙在疯狂啃噬!紧接着,河中心几具漂浮的、天灵盖穿孔的头骨猛地一沉!几股更加粗壮、颜色也更深沉、近乎墨绿色的粘稠菌丝,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猛地从穿孔中喷射而出!带着一股更加阴寒、更加恶意的气息,朝着刚刚脱离险境的众人——狠狠噬来!
“躲开!” 林默瞳孔骤缩,厉声嘶吼!身体本能地想扑过去,但右臂的剧痛和迟滞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那几股墨绿色的粗壮菌丝速度极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就扑到了岸边!
首当其冲的,是落在最后、刚刚挣扎着爬上岸的刘婶!她怀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爆发出凄厉的啼哭!
墨绿色的菌丝如同毒龙,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噬向襁褓中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