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五章 陶祸起
呛人的硫磺烟混着新柴燃烧的焦糊气，在洞穴里沉浮。橘红色的火光舔舐着岩壁，将林默蜷缩的身影拉长，扭曲晃动。暖意艰难地抵御着洞窟深处的阴寒，却也烘得那滩粉红余烬与污秽脓血的混合物，散发出更加复杂浓烈的恶臭——甜腻的花香、腐败的脓腥、幽绿的金属锈气，还有硫磺的辛辣，如同打翻的毒药铺。
林默瘫在枯叶堆上，右臂伤口覆盖的“菌毯”搏动微弱，幽绿光芒黯淡如将熄的鬼火。那场邪异胭脂与冰冷菌噬的强行交融，几乎抽干了他残存的气力。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喉咙里残留着血腥和诅咒的甜腻。他闭着眼，意识在冰冷的麻木与残留的灼痛幻象中沉浮。官袍的狞笑、滴血的桃木剑…细纲中那个冰冷的词条“**夺魂符**”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神经。
“哥…” 大丫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正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狗膀胱水囊里冰冷的硫磺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二丫嘴边残留的暗红污迹。小丫头咳完之后陷入了昏沉，呼吸微弱但平稳，只是小脸依旧灰败。硫磺水刺鼻的铜腥味似乎稍稍冲淡了那股甜腻的邪气。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地底炸开的闷雷，猛地从洞穴外传来！整个岩洞都为之震颤！细碎的砂石簌簌落下，砸在枯叶堆上，也落进燃烧的火堆里，激起一片噼啪作响的火星。
林默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瞬间收缩！不是幻觉！这震动…
“啊！” 大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破布掉在地上，硫磺水洒了一片，浓烈的铜腥味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阵混乱的、由远及近的喧嚣声刺破了洞外的死寂！
“炸了！窑炸了！！”
“王老汉！王老汉的腿！！”
“血！好多绿脓！呕——！！”
“流匪！是流匪趁乱摸进来了！抄家伙！抄家伙啊——！！”
嘶喊声、惨叫声、混乱的奔跑声、还有某种野兽般的低沉咆哮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猛地泼进了山谷死寂的清晨！
陶祸！
流匪！
细纲里冰冷的字眼瞬间化作惊雷，在林默脑海中炸响！**首窑陶器炸裂，碎片扎进王老汉腿肚。吮毒血时尝到硫磺味，伤处一夜溃烂流绿脓！** **田垄现血熊印…追踪见猎户之子藏树洞，脚踝蛆虫啃出白骨。童言揭露‘披熊皮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他挣扎着想坐起，右臂那沉寂的“菌毯”却传来一阵迟滞的、冰冷的“警告”波动，仿佛在抗拒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哥！外面…外面怎么了？” 大丫惊恐地扑到林默身边，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
林默咬着牙，用尽力气撑起上半身，侧耳倾听。洞外的混乱如同海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沉重的、不像人类的奔跑践踏声，以及…利器砍入血肉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嚎！
“待…待在洞里…守着火…和二丫…” 林默嘶哑地命令，声音像砂纸摩擦。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腐泥，试图撑起沉重的身体。不能躲！王老汉…那些跟着他在绝境里挣扎求生的老弱…流匪！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惊恐欲绝的哭喊：“林哥儿！林哥儿救命啊——！！” 一个浑身是泥、头发散乱的中年妇人连滚爬爬地冲进洞口的光晕里，正是之前帮林默收集过粘土的刘婶！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刘婶？！” 林默心头一紧。
刘婶一眼看到火堆旁的林默，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枯叶堆上，涕泪横流：“炸了！窑…窑炸了！王大哥去查看…被…被炸开的陶片…扎穿了腿肚子！流…流了好多血…黑绿色的血！他疼得狠了，趴下去就…就用嘴去嘬那伤口…呕…那血…那血带着硫磺味啊！” 刘婶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干呕起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
“然后呢？！”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硫磺味的毒血！细纲的预言分毫不差！
“然后…然后王大哥就…就不对了！” 刘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脸一下子变得蜡黄…眼珠子往上翻…抱着腿就开始打摆子！那伤口…那伤口眼看着就…就烂了！往外冒…冒绿泡泡的脓！臭…臭得熏死人！像…像烂了半个月的死鱼肠子！” 她怀里的婴儿似乎被母亲的情绪感染，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我们…我们正乱着…想抬王大哥…就…就听见外面林子…林子那边有动静！” 刘婶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恐怖，“像…像熊在叫！又像人在嚎！接着…接着就冲出来十几个…不…不是人！是…是披着熊皮、狼皮的怪物啊！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抢！张…张老西刚举起锄头…就被…就被一个‘熊人’一爪子…掏…掏了心窝子…肠子流了一地啊！！” 刘婶说到最后，己是语无伦次，浑身筛糠般抖着，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披熊皮的流匪！伪装成野兽的豺狼！
刘婶的哭诉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默心上！他仿佛看到了王老汉腿上溃烂流绿脓的恐怖伤口，看到了张老西被开膛破肚的惨状！一股混杂着愤怒、自责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他们…他们往这边来了！我…我听见他们喊…喊什么‘十娘子’…说…说这山谷里有人会烧陶…是肥羊…” 刘婶最后的话语，带着无尽的绝望。
十娘子！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冰碴的毒针，瞬间刺穿了林默的耳膜！细纲中那个半脸熔蜡半脸夭桃的恐怖女匪形象，如同鬼影般在他被诅咒和混乱充斥的脑海里闪现！**熔铁水泼岩缝，毁容女匪半脸熔蜡半脸夭桃。腰间人皮鼓刻“漕”字！**
“嗬…嗬…” 林默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好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翻裂的伤口，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必须出去！必须！
他挣扎着，不顾右臂“菌毯”传来的冰冷警告和迟滞感，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虚弱得如同狂风中的芦苇，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哥！你的手！” 大丫惊恐地看着哥哥那只完好的左手，鲜血正从紧攥的指缝里不断渗出，滴落在枯叶上。
林默没有理会。他踉跄着，一步，又一步，艰难地挪向洞口。每一步都牵动着右臂深处那冰冷怪物的躁动。洞外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野兽般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桃花香气？
就在他即将挪到被硫磺蒸汽笼罩的洞口时——
“呜嗷——！！！”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虐气息的熊嚎，猛地在他头顶炸响！一个巨大的、披着肮脏破烂熊皮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轰然砸落在洞口！沉重的身躯震得地面一颤，溅起泥浆！
那“熊人”首起身，足有八尺高！破烂的熊头罩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毫无人性的疯狂眼睛！他手里提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柴刀，刀刃上还挂着新鲜的碎肉和布条！浓烈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臊臭扑面而来！
“熊人”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洞口摇摇欲坠的林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沾满血污的柴刀高高扬起！带着一股腥风，朝着林默的头颅狠狠劈下！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林默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想要躲避，但虚弱的躯体和右臂那冰冷怪物的迟滞感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染血的柴刀就要劈落——
“哥——！” 洞内传来大丫撕心裂肺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默右臂深处，那层沉寂黯淡的幽绿“菌毯”，仿佛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和浓烈的血腥气彻底激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绿光芒！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极致毁灭欲望的“指令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冲垮了林默残存的意志！覆盖伤口的“菌毯”瞬间蠕动、膨胀！数条粗壮的、闪烁着刺目绿芒的菌丝触须，如同捕食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劈落的柴刀，朝着那“熊人”敞开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胸膛——狠狠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