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八章 冷巢
冷。
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粘滞感的寒冷，像冰冷的沥青，彻底包裹了林默的右臂，并且缓慢地、顽固地向他的躯干深处渗透。他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身体筛糠般地抖着，每一次颤抖都像是从骨髓深处榨出的最后一点反抗。破烂的衣物根本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寒意，皮肤起满了鸡皮疙瘩，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声音在死寂的洞穴里单调地回荡。
但那条被诅咒的右臂…感觉却越发诡异。
灼烧的脓毒剧痛，如同退潮后留下的冰冷滩涂，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空虚。伤口本身，那处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开口，反而不再传来新的、剧烈的痛感。只有一种…迟钝的、深埋的冷。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
“咯…咯咯咯…”
粘腻的、湿滑的蠕动啃噬声，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清晰地、持续不断地在他意识深处回荡！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颚片，正在他手臂深处那些最黑暗的角落，不知疲倦地刮擦、吮吸着最后的残渣。
林默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自己那条敞开的右臂上。
伤口边缘的皮肉，颜色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原本紫黑的腐烂边缘，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灰败色，像被冻僵的、即将腐败的死肉。翻卷的深处，那些暴露的、颜色发暗的筋腱边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稠的、闪烁着微弱幽绿荧光的胶状物——那是昨天压爆的诡异“地衣”留下的核心残骸，如同一个活着的、搏动的“冷巢”。
脓血…几乎不再渗出。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粘稠、如同冷却沥青般的暗褐色糊状物，极其缓慢地从伤口深处被一点点“推挤”出来。这些糊状物里，混杂着大量肉眼可见的、细小的、灰白色的腐败组织碎屑，像是被彻底嚼烂的渣滓。
而在伤口内部，在那些灰败的皮肉之下，在暴露的筋腱表面，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无数纤细的、近乎半透明的幽绿色丝线，如同疯狂滋生的菌丝网络，正以那“冷巢”为核心，向着西周的肌肉、筋膜、甚至更深处的微小血管和神经末梢，贪婪地蔓延、扎根！它们在蠕动！像活着的、冰冷的根须，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伴随着意识深处那清晰的“咯咯”声！林默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冰冷的“根须”穿透组织时带来的、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针刺入的麻痒和钝痛！
它们在筑巢！
在清空了脓毒和腐败的烂肉之后，这些诡异的活物，正以他的血肉为基床，疯狂地构建属于它们自己的、冰冷的王国！
“呃…” 林默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胃袋一阵抽搐。强烈的排斥感和一种被彻底侵占的恐怖，让他完好的左手五指猛地抠紧了身下的腐泥。
就在这时，一股新的、更强烈的寒意，猛地从那“冷巢”深处爆发！不再是之前那种穿刺的酷寒，而是一种更广袤、更沉重的冰冷，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整条右臂！
这寒意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怪异的“连接”感！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某种冰冷的信息流，强行通过那些扎根在他神经末梢的幽绿“根须”，粗暴地塞进了他的意识！
视野瞬间被扭曲、被覆盖！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硫磺蒸汽洞穴，而是一片…混沌的、微观的、冰冷的景象！
无数扭曲的、如同烧红铁屑般的微小“颗粒”，正在他手臂的肌肉纤维和血管间隙里疯狂地冲撞、燃烧！那是残留的脓毒！它们被无数条冰冷的、半透明的绿色“根须”追逐、缠绕！绿色的根须如同活着的吸管，狠狠刺入那些燃烧的“铁屑”，贪婪地吮吸！每一次吮吸，都带来意识深处一声清晰的“咯吱”声和一股冰冷的“饱足”感！而那些被吸食的“铁屑”，瞬间黯淡、熄灭，化作一小撮灰白的渣滓，被蠕动的“根须”粗暴地推向伤口边缘，成为那粘稠暗褐色糊状物的一部分…
画面破碎、晃动，充满了冰冷的、非人的视角。林默头痛欲裂，仿佛有冰锥在搅动他的脑髓！这不是他的视觉！是那些东西！它们在向他展示它们的“工作”！
“滚出去！” 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本能地抗拒这非人的感知入侵！身体因为剧烈的排斥感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 一首死死抱着他左臂的大丫，感受到哥哥身体的剧烈震颤，惊恐地抬起头。小丫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声音嘶哑。
林默猛地从那种诡异的、冰冷的“内视”状态中被强行扯回现实！眼前的混沌微观景象瞬间消失，只剩下昏暗的洞穴和妹妹那张写满恐惧的小脸。
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硫磺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锈腥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冰冷地滑落。
“没…没事…”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视线却下意识地再次落回右臂伤口。
那些幽绿的丝线网络似乎更加“茂密”了。它们覆盖的范围更广，扎根得更深。伤口边缘渗出的暗褐色糊状物，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绿色“根须”本身的…冰冷腥气。
大丫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小脸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她死死咬着下唇，抱着哥哥胳膊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她不敢再看那伤口，只能把脸重新埋进哥哥破烂的衣袖，瘦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林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那条右臂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异样”。寒冷依旧刺骨，深入骨髓。但在这片被冰封的疆域里，一种诡异的“秩序”似乎正在建立。属于他的血肉生机在节节败退，被冰冷的、贪婪的、带着金属锈腥的“秩序”所取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绿色“根须”的每一次蠕动，每一次吮吸。它们像是在清理战场，又像是在宣告主权。它们盘踞在那里，冰冷而“满足”。
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平静”，正从那“冷巢”深处弥漫开来，如同瘟疫般，开始感染他残存的意识。一种放弃抵抗、任由这冰冷的活物主宰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淤泥，缓缓漫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恐怖的景象和冰冷的感知。但意识深处，那粘腻的“咯咯”声和随之而来的冰冷“饱足”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右臂深处，那团幽绿的“冷巢”，微弱而执着地搏动着，像一个正在孕育的、异形的冰之心。暗褐色的“残渣”，在冰冷的泥地上，无声地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