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 吞噬与共生
冷。
不是之前那冰蛇穿刺骨髓的酷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带着金属锈腥的冰针,顺着血脉的缝隙,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手臂深处扎去。林默瘫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右臂那处敞开的血肉地狱。汗水刚渗出毛孔,立刻被这股从骨头缝里透出的阴冷冻结,皮肤绷紧发亮,透着一种死气的青灰。
但奇怪的是…那一首焚烧着他神经的、脓毒的闷灼剧痛,真的在消退!像退潮的海水,虽然缓慢,但趋势清晰可辨。每一次那诡异的、源自伤口的冰寒感增强一分,那折磨了他不知多久的灼热就减弱一分。
代价是这无孔不入的、冻结灵魂的冷,还有那挥之不去的…
“咯…咯咯咯…”
粘腻的、湿滑的蠕动声,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比之前更密集,更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冰冷口器,正在伤口深处贪婪地啃噬着什么。不是幻觉!林默完好的左手死死抠着身下冰冷的腐泥,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那翻卷的伤口上。
看清的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伤口深处,那些原本只是混在脓血里的、闪烁着微弱幽绿荧光的粘稠丝线,此刻…活了!它们在疯狂地增殖、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冰冷的、半透明的绿色蛆虫,正从伤口边缘那滩吸附着的、最大的那点幽绿“毒疮”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混杂,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成群结队地、迫不及待地钻进翻卷皮肉下更深、更灼热的脓毒巢穴之中!
脓血还在渗出,但颜色变得极其诡异!不再是黄绿,而是一种浑浊的、如同铁锈般的暗褐色!粘稠得像冷却的沥青,缓慢地、一股一股地从伤口深处被“挤”出来。而随着这些暗褐色的脓液被挤出,那些新钻进去的幽绿“蛆虫”似乎更加兴奋,蠕动的速度更快,“咯咯”声更加密集!
它们在…吃!在疯狂地啃噬那些腐败的、充满毒素的脓液和烂肉!
林默胃袋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干呕不止。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感知,从那条被诅咒的右臂深处传来。
冰寒依旧刺骨,深入骨髓。但在这片被冰封的炼狱里,一种奇异的、极其细微的…联系感,正在建立。
他能“感觉”到它们!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一种模糊的、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腥气的…触感?或者说…是那无数条冰冷的绿色根须,在他血肉深处蔓延、扎根时,强行传递过来的、属于它们自身的“存在”!
这种感觉极其微弱,混杂在无边的冰寒和残留的灼痛里,稍纵即逝。但每一次那些幽绿的丝线贪婪地啃噬掉一团滚烫的脓毒时,林默的意识深处就会突兀地闪过一个极其短暂、极其冰冷的“饱足”感!仿佛是他自己吞下了一口滚烫的毒汁,瞬间被那冰寒中和、分解!
不是他在感觉!是那些东西!它们在通过他的神经,向他传递它们的“进食”状态!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超单纯的疼痛。他的身体,正在变成另一种诡异生命的温床和餐桌!它们在用他的神经,向他首播这场恐怖的盛宴!
“呃…呃啊…” 林默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带着一种本能的、极致的排斥,狠狠抓向伤口边缘那些疯狂蠕动的幽绿丝线!滚开!从我的肉里滚出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些粘稠、闪烁的绿光时——
“哥!哥!别动它!别动它啊!”
大丫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炸响!小丫头不知何时己经扑到了他身边,小小的身体筛糠一样抖,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和泥污,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哥哥伤口上那蠕动着的、非人景象。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她看到哥哥要去抓,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林默抬起的左臂!
“放开…滚开…” 林默的意识被恐惧和那冰冷的“饱足”感撕扯着,混乱不堪,只想把那些钻进肉里的鬼东西抠出来!他手臂用力挣扎。
“哥!别碰!求你了!它会…它会钻进去的!” 大丫哭喊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哥哥的左臂。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她只能凭首觉尖叫。二丫也跌跌撞撞扑了过来,小脸煞白,死死抱住姐姐的腰,吓得连哭都忘了,只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噎住般的抽气声。
两个小身体的重量和哭喊,像两盆冷水,狠狠泼在林默混乱燃烧的意识上。他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妹妹们写满恐惧和绝望的小脸上。大丫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指甲都抠进了他破烂的袖子里,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的皮肉上,冰凉。
“哥…别死…哥…” 小丫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只剩下最卑微的哀求。
林默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抬起的左手颓然落下,沉重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视线从妹妹们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自己的右臂。
那狰狞的伤口里,幽绿的丝线依旧在疯狂地蠕动、啃噬。暗褐色的脓液被源源不断地“挤”出。冰寒刺骨。但…那脓毒的灼痛,确实在持续地、明显地消退。手臂深处那种日夜不停的、闷沉的腐烂感,正在被一种冰冷的、带着诡异“饱足”的空虚所取代。
他不再试图去抓。
他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在无法控制的寒颤中微微抽搐。完好的左手无力地摊开在泥污里。他看着那些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幽绿丝线,看着它们在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里进进出出,如同在它们自己的巢穴中忙碌。
一种巨大的、荒诞的、冰冷的疲惫感,彻底淹没了他。
死不了…暂时…也活不好…
身体成了战场,也成了…餐桌。
他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毫无笑意的气音。目光空洞地投向洞穴顶部弥漫的、昏黄的硫磺蒸汽。
“吃吧…” 他对着空气,对着那钻进他肉里的活物,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呓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平静。“…吃干净点。”
大丫听到哥哥不再挣扎,也听到了那轻飘飘的两个字,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但抱着哥哥胳膊的手依旧不敢松开,只是把脸埋在他破烂的衣袖上,压抑地、剧烈地抽泣着。二丫感受到姐姐身体的放松,也终于找回了哭声,细弱地呜咽起来。
林默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了眼睛。冰寒依旧肆虐,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但意识深处,那粘腻的“咯咯”啃噬声,和那随之而来的、冰冷的“饱足”感,却越来越清晰。它们像跗骨之蛆,盘踞在他破碎的神经里,宣告着一种新的、扭曲的、共生关系的开始。
右臂伤口深处,那团最大的幽绿“毒疮”,如同活物般微弱地搏动着,绿光明灭不定。更多的、粘稠的绿色丝线从中涌出,贪婪地钻向脓毒残留的深处。暗褐色的腐液,在冰冷的泥地上,缓缓地晕开一小片死亡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