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西章 溃脓与微光
冷。一种刺进骨髓深处的冷，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血脉往里钻。林默蜷在冰冷的岩石根下，身体筛糠般抖着，破烂的湿衣紧贴皮肉，每一次抖动都扯着右臂那团烧红的烙铁。那烙铁嵌在肉里，闷沉地跳着，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滚烫的毒汁，顺着血脉烧遍全身。额头的火却灭了，只剩一片死沉的、浸透冰水的麻木。冷汗不再流，毛孔像被冻死了，皮肤绷紧发亮，透着死鱼的青灰色。
视线是碎的。岩石狰狞的轮廓在眼前扭曲、晃动，叠出重影。硫磺蒸汽凝成的白雾不再是暖意，是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上，吸进去的每一口都带着冰渣，割得肺叶生疼。耳朵里灌满了粘稠的嗡鸣，像隔着一层厚水。大丫细弱的呜咽断断续续，像从极远的水底飘上来，听不真切。
臭。浓得化不开的甜腥腐败气，混着硫磺的辛辣，像一只腐烂发腻的手，死死捂着他的口鼻。源头就是右臂。他不敢看，但那股恶臭无孔不入。皮肉在溃烂，他能感觉到。那层紫黑色的、紧绷发亮的皮囊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涌动、膨胀，像一窝滚烫的蛆虫，啃噬着仅存的筋骨，随时要爆裂开来！
“嗬……嗬……” 喉咙里滚出破风箱般的气音，每一次抽气都扯得胸口剧痛。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眼珠迟钝地移向右臂方向。
模糊的重影里，那伤口……己经不是伤口了。是一颗熟透流脓的毒瘤！紫黑发亮，得几乎有他半个小臂粗！覆盖其上的干瘪苔藓碎片早被下面涌动的力量顶开、撕裂，粘稠的、黄绿中泛着血丝的脓液像恶心的果冻，正从几处裂开的皮隙里缓缓地、一股股地往外冒！脓液流过紫黑色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粘腻湿滑的痕迹，散发出更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死亡甜香。
脓……还在流……止不住……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像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了他的心脏！胃袋疯狂抽搐，却空空如也，只能呕出几口带着胆汁苦味的酸水。他想动，想离这恶臭的源头远点，身体却像灌满了冰冷的铅，沉重得不听使唤。只有那溃脓的右臂，那持续不断的闷痛和灼热，像扎根在骨髓里的毒藤，死死地缠着他。
完了……烂透了……骨头……也要烂掉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彻底将他淹没。意识在剧痛和冰寒的夹缝里沉沉浮浮，滑向更深的黑暗。耳边大丫的呜咽声越来越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幽绿色光芒，如同溺水者眼前转瞬即逝的幻觉，在他模糊混乱的视野边缘，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光？绿光？
高烧混沌的脑子无法处理这异常的信息。是幻觉？是硫磺蒸汽里的鬼火？还是……死神举起的灯？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转动沉重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球艰难地聚焦，朝着那绿光闪烁过的方向——是昨天他抠挖腐烂苔藓、剧痛翻滚时，无意中弄翻石头的那片潮湿泥土！
就在那块被他身体蹭开的、湿漉漉的黑色腐泥里，紧贴着地面，几簇灰白色的、毫不起眼的、类似地衣或微小蘑菇的东西，正静静地伏着。其中最大的一簇，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破裂了，渗出一点极其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幽绿色汁液！
那绿色……绿得妖异！在昏暗的、硫磺蒸汽弥漫的光线下，它不像植物汁液，更像某种活物的血液！更惊人的是，那粘稠的绿液表面，正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地……闪烁着！像夏夜最黯淡的萤火，又像深埋地底、即将熄灭的鬼磷！
光！活的绿光！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林默一部分高烧的混沌！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那层死灰色的皮囊！那是什么鬼东西？！
恐惧的本能让他想后退，想远离这诡异的光源。但身体像被冻住，动弹不得。他只能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绿光芒。那光芒太微弱了，在硫磺蒸汽的昏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的吸引力，像深潭里引诱飞蛾的鬼火。
溃脓的右臂传来一阵更剧烈的闷痛和灼热，仿佛里面的脓毒被这诡异的绿光刺激得更加狂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
就在这剧痛和诡异绿光的双重刺激下，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爆开的火星，猛地炸穿了他仅存的理智！
反正……都要烂死了……反正……都是死……
与其被这脓毒从里到外慢慢蚀空……不如……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非人的低吼，像野兽垂死的咆哮！完好的左手爆发出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猛地撑起沉重的身体！他像一头扑向悬崖的疯兽，拖着那只溃烂流脓的右臂，朝着那片闪烁着幽绿微光的潮湿腐泥，狠狠地、一头栽了过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右臂那团流脓的毒瘤，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压在那簇破裂的、渗出幽绿粘液的地衣状东西上！
噗嗤——！
一声粘腻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颗紫黑色、紧绷发亮的“毒瘤”在巨大的冲击下，如同熟透的脓包，瞬间被压爆了！粘稠的、黄绿中带着血丝的腥臭脓液，如同开闸的污秽洪流，猛地从几处撕裂的皮肉口子里狂喷而出！溅了林默一脸一身！滚烫！带着浓烈到极致的腐败甜腥！
“呃啊——！！！” 一股超越极限的、仿佛整条手臂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他身体猛地向后反弓，像一张拉断的弓！眼前瞬间被喷溅的脓血和剧痛带来的绝对黑暗吞没！喉咙里爆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惨嚎！
剧痛达到了顶点！意识在毁灭性的痛楚中彻底崩碎！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里。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冰凉的感觉……像一条滑腻的、活着的冰线……顺着右臂那爆裂开、如同地狱之门的伤口……钻了进去！
冰凉……刺骨的冰凉……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微腥气……
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与伤口深处那火山爆发般的灼热剧痛形成了最极致的反差！像滚沸的油锅里猛地倒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的刺激让林默几乎停止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残存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捕捉到了这丝诡异的冰凉。那冰凉似乎……在伤口深处那滚烫的脓毒和灼烧的神经之间……形成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短暂的……隔膜？
痛……依旧在……但那仿佛要将灵魂都烧穿的、纯粹的灼热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稍稍压制了那么一丝？还是……仅仅是剧痛巅峰后的短暂麻木？
他不知道。黑暗和剧痛再次汹涌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破麻袋，瘫在冰冷湿滑、沾满自己脓血的泥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那只彻底爆裂开、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右臂伤口，狰狞地敞开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粘稠的黄绿色脓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水，依旧在缓缓渗出，流淌在黑色的腐泥上。
而在那翻卷的、如同烂肉地狱的伤口边缘，几丝极其粘稠、闪烁着微弱幽绿光芒的汁液……正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那些不断涌出的脓血之中……像活着的、冰冷的绿色幽灵，缓缓地……钻向那血肉模糊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