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0章 抉择·星火的种子
山脊之巅，罡风如刀。林动跪在嶙峋的黑色岩石上，防护服外层凝结的厚厚冰壳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喘息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烙印沉寂的枯竭感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西肢百骸。面罩内壁被呼出的热气反复糊满冰霜，又被微弱的能量场艰难清除，视野在模糊与清晰间切换，死死锁定下方官道上那队如同风中残烛的流民，以及陡坡下那片新堆积的、埋葬着一个“负价值”生命的雪堆。
猩红的视野穿透翻腾的雪沫，冰冷的扫描数据在面罩角落闪烁：【雪堆深度：约三米。生命信号：微弱（1个）。状态：昏迷。位置：雪堆中上部。存活（暂时）。】
活着。
那个怀抱死婴、被判定为“负价值”的老妇人，因她本能的一掷而暂时活埋于雪下。
“代价：暴露风险（高）。行动目标：混乱。资源（金属粗锭）：损失。”林默（它）嘶哑的电子音穿透风雪的嘶吼，如同冰冷的铁尺，丈量着她冲动的后果。那枚承载着初始工业希望的金属锭，此刻深埋在数吨积雪之下，与一个“无用”的生命一同冻结。
冰冷的逻辑链条在意识核心中冷酷地展开：
【方案A：放弃雪下个体。目标：引导筛选高价值流民（青壮6，健壮妇孺9）。行动：制造山神显迹（火光、猎物），驱散野兽（声波威慑），引导至预设前哨山洞（东北三公里）。风险：可控。收益：可控人力种子（15人）。】
【方案B：救援雪下个体。行动：挖掘（耗时、高体力消耗）。结果：个体存活概率（＜30%），自身暴露风险（极高），流民队伍可能溃散或引发骚动。收益：单一低价值个体。综合评估：负收益。】
取舍。冰冷而残酷的取舍。
山下官道，流民队伍在短暂的惊恐后，重新陷入死寂的麻木。被掩埋的老妇人无人问津，队伍如同僵死的蠕虫，在深雪中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继续朝着未知的、更可能是死亡终点的方向跋涉。几个被标记为“高价值”的青壮，眼神空洞地望着陡坡方向，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林动染血的左手，隔着冰冷的防护手套，死死抠进身下覆盖着薄雪的坚硬岩石缝隙。指甲翻裂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渗出，瞬间被极寒冻结。烙印沉寂的深处，守护的意志在冰冷的现实逻辑和目睹生命消逝的本能痛苦之间，被反复撕扯、碾压。
救一个，可能失去救十五个的机会。
放弃一个，便是亲手关上地狱的门。
风雪在她耳边尖啸，如同无数亡魂的哭嚎。山下那冻毙的骸骨，雪地里被啃噬的断手，地平线上地狱篝火般的黑烟……崇祯十年的末世画卷，在这绝域的风雪中，用最冰冷的笔触，将“人命”二字，碾成了粉末。
她缓缓抬起头，面罩下，那双映照着人间地狱的眼眸中，绝望的寒冰碎裂后，露出的并非清澈的决断，而是更深的、如同冻土般的沉重。
“动。”林默（它）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内心的挣扎，“抉择。时间，耗尽。”
抉择。
星火文明的根基，将由这第一捧“种子”的成色决定。
林动沾着血污和冰屑的指尖，缓缓从岩石缝隙中抽出。她没有看向山下那队流民，也没有看向那片埋葬着老妇人的雪堆。她的目光，穿透肆虐的风雪，落向暖地深处——那具沉默守护的钢铁残骸，那粒在焦土上顽强闪烁的翠绿种子。
守护。
守护的不是冰冷的数字，不是所谓的“价值”。
守护的是那点不肯熄灭的、属于“人”的微光。无论它多么微弱，多么“无用”。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在绝望中唯一闪烁着人性微光的计划，在她冰冷沉重的意识中艰难成型。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冰冷的山岩上撑起身体。迎着能将人刮下悬崖的八级罡风，她摇摇晃晃地站首。防护服发出尖锐的呼啸，断骨处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稳住了。
“默。”嘶哑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帮我……点火。”
短暂的沉默。随即，猩红的视野在林动面罩上投射出新的指令箭头，指向山脊避风处一块相对干燥的黑色岩石凹陷。
林动踉跄着挪过去。凹陷里堆积着少量干燥的苔藓（极寒中奇迹般残留）和几根不知名的、早己风化的细小兽骨。她颤抖着，从防护服内衬一个隐蔽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由某种易燃树脂和木屑压成的黑色方块——这是之前熔炉试验的副产品，原始的火绒。
猩红的视野锁定火绒和干燥的引火物。
“滋——！”
一道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高频声波脉冲，从山脊方向传来，瞬间作用在那块小小的火绒上！
嗤！
微弱的火星闪现！干燥的苔藓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细小的兽骨，发出噼啪的轻响！一股微弱的暖意和光芒，在这片绝望的冰原绝壁上，倔强地诞生了！
火光！
在这铅灰色天穹、无尽风雪、死亡谷地的背景下，这簇山巅的火光，如同神迹般刺眼！
山下官道上，死寂前行的流民队伍猛地停滞！所有麻木空洞的眼睛，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齐刷刷地转向山脊！那一点在狂风中摇曳、却顽强不灭的橘红色光芒，瞬间刺破了他们眼中凝固的绝望！惊呼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第一次在队伍中响起！有人颤抖着指向山巅，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鹰！”林默（它）的电子音指令简洁。
林动会意。她猛地转身，背对山下流民，面朝暖地入口方向的深邃山谷。她完好的右手（虽然虚弱无力）猛地探入怀中，抓住那把粗糙冰冷的柴刀刀柄！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将柴刀狠狠劈向身边一块突兀竖立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黑色岩石！
铛——！！！！
刺耳到极致的金属撞击声混合着冰层碎裂的脆响，如同古神的怒吼，猛地炸开！声浪穿透风雪的嘶吼，狠狠撞在山谷两侧的冰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
紧接着！
“滋——！！！”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高频噪音和能量过载尖啸的、更加刺耳恐怖的电子噪音，从林默（它）的方向爆发出来！这噪音并非针对人类，而是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扎向山谷深处、那些可能潜伏在冰雪洞穴中的掠食者的感官！
呜——！！！
山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野兽受惊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咆哮！紧接着是慌乱的奔跑和撞击冰壁的声音，由近及远，迅速消失！
驱赶！山巅的火光，震慑野兽的怒吼！
山下的流民彻底被震撼了！他们看着山巅那神秘的身影（林动裹在防护服中，身形模糊），听着那如同神罚般的恐怖噪音和野兽逃窜的动静，看着那簇在狂风中依旧燃烧的火焰……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神情！几个老人甚至颤抖着跪倒在雪地里，朝着山脊方向叩拜！
时机！
林动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猛地俯身，用染血的左手食指，在覆盖着薄雪的黑色岩石上，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三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爪痕符号（///）！爪痕指向东北方向——预设前哨山洞的方向！
刻完，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只剩下剧烈的喘息。面罩内，汗水、血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山下流民呆呆地看着岩石上那巨大而狰狞的爪痕，又看看山巅火焰旁那个如同力竭般跪下的模糊身影。火光在狂风中摇曳，将爪痕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活物的爪牙。
短暂的死寂后。
队伍中一个相对健壮、被标记为“高价值”的汉子，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冰霜，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生光芒！他指着东北方向，又指指岩石上的爪痕，对着身边的同伴嘶声大喊了几句（风雪吞没了声音），然后率先离开官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爪痕指引的方向，朝着那未知的黑暗山谷，艰难跋涉而去！
有人迟疑。
有人麻木地跟随。
也有人依旧留在官道上，望着山脊的火焰和爪痕，眼中只有更深的恐惧。
最终，大约二十来个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陆陆续续离开了死亡的官道，跟随着那个汉子，消失在东北方向的风雪山谷中。其中包括了那几个青壮和部分妇孺，也包括了几个老人和孩子。那个怀抱死婴的老妇人依旧埋在雪下，无人问津。
林动跪在山巅，看着那些渺小的身影如同蝼蚁般消失在风雪中，又看着官道上剩下的、继续走向死亡终点的麻木人群。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悲悯席卷了她。
“种子……己播下。”林默（它）的电子音响起，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冰冷，“目标：前哨山洞（预设陷阱、少量熏肉、工具、地图）。引导完成。风险：存在。”
林动没有回答。她只是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左手缓缓抬起，隔着冰冷的防护手套，按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又遥遥指向暖地深处那两点微弱的猩红光芒。
然后，她的指尖，在身下冰冷的、覆盖着薄雪的岩石上，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一个巨大的、歪斜的、却无比沉重的符号——一个被三道爪痕（///）环绕、守护在中央的、燃烧的火焰（）。
**守护星火**。
在这绝域的风雪中，在这乱世的冰原上，以生命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