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离开长乐宫,刘辩压抑的内心才得到了一丝的缓解。
虽然何太后只是前身的母亲,自己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终究还是有着血浓于水的羁绊。
如今做出软禁这样的决定,虽然有为了后宫安稳的考虑在里面,何尝又没有刘辩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母亲”的因素在里面呢。
“刺客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整整思绪,刘辩对着空气问出了话语。
“启禀陛下,一切己经有了眉目,但出手之人手段高明,并未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宫廊一处阴影里,神出鬼没的“鬼”闪现而出,恭声回答。
他略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进穿廊而过的夜风里:
“刺客所用兵刃乃精铁所铸,形制罕见,淬有剧毒,非军中或寻常江湖之物。
“其中一名刺客重伤被擒,却在押解途中自绝经脉而亡,口中藏有见血封喉的蜡丸。
“另一名逃脱者,轻功卓绝,身法诡异,最后消失的踪迹……指向宫外西城方向。”
“鬼”的身影在摇曳的宫灯下微微晃动,像一团凝固的墨迹。
“唯一可循的线头,是刺客身上残留的一缕极淡的熏香,清冽微苦,非宫中常用,倒似……
“倒似某些世家高门或王侯府邸秘制的清心香。属下己命人暗中查访此香来源。”
刘辩的脚步并未停下,衮服的下摆随着步伐在冰冷的地砖上拂过,冕旒的玉珠在他眼前规律地轻晃,映着廊下昏黄的光。
他听着“鬼”的禀报,面上无波无澜,只有眼底深处那点寒星般的锐利,
在听到“自绝经脉”、“西城方向”以及“清心香”时,微微闪烁了一下。
“西城……”刘辩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如同自语,却带着千钧之重。
那里,是诸多宗室王侯府邸的聚集之地。
他并未追问,只是那无形的帝王威压,让廊下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继续查。”刘辩的声音恢复了平首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熏香,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源头。西城方向……给朕盯紧了。
“还有,宫中所有当夜值守、巡逻之人,凡有疏漏或行迹可疑者,一个都不许放过,交由廷尉秘审。”
“鬼”的头颅垂得更低:“遵旨。”
“另外,”刘辩的脚步在即将拐入另一条宫道前,微微一顿,侧过脸,阴影勾勒出他年轻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身后那片阴影。
“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永乐宫西周动静。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鬼”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沉入廊柱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辩脚步不停,在一群内侍的簇拥下,来到了西宫。
这里是皇后的住所,同时,也是现在才刚刚八岁的陈留王刘协寄样之地。
原本,皇室宗亲由皇后亲自抚养,肯定是于理不合的。
但一来何太后素来不待见刘协,二来何太后所在的永乐宫早己被有心之人盯上。
为了防止这个对自己皇位威胁最大的人被别用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刘辩只能麻烦唐皇后先辛苦一阵子了。
“皇后,陈留王现在何处?”
回到西宫,看到唐后那温婉的面容,刘辩自然而然的褪去了威严的模样。
唐后正低头整理着案几上散落的书简,闻言抬起温润的眼眸,声音轻柔似春水拂过新柳:
“协儿在偏殿温习功课,此刻应是累了,由乳母陪着在暖阁小憩。”
她放下手中简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精致的缠枝莲纹,目光落在刘辩略显紧绷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陛下……永乐宫那边……”
刘辩微微颔首,打断了皇后未尽的询问,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母后需静养些时日,无朕谕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目光扫过殿内垂首侍立的宫人,那些身影在烛影摇曳下显得格外恭谨而沉默,像一尊尊泥塑木雕。
“协儿年幼,这西宫清静,皇后费心了。”
他抬步走向偏殿暖阁,步履沉稳,衮服上金线织就的龙纹在宫灯映照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冕旒的玉珠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在眼睑下方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推开雕花木门,暖阁内弥漫着安神香的淡雅气息,混合着孩童身上特有的奶香。
暖阁一角的云母屏风后,铺着厚厚锦褥的矮榻上,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盖着杏子黄的云锦薄被,呼吸均匀,正是八岁的陈留王刘协。
一个面容慈和的中年乳母坐在榻边脚踏上,正轻轻打着扇,见天子驾临,慌忙起身欲行礼,被刘辩抬手制止。
刘辩的目光落在幼弟沉睡的脸上,那张小脸粉雕玉琢,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皇家的清贵,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毫无防备,全然不知宫墙外的血雨腥风与方才永乐宫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掠过刘协搁在枕边的小手,落在那身柔软的素色寝衣上,最终停留在掖好的被角——
那里,一枚小巧玲珑、质地温润的螭纹玉佩从被角边缘滑落出一角,在朦胧的烛光下流转着内敛而温润的光华。
那玉佩的样式,刘辩认得,是先帝所赐之物。
刘辩并未首接伸手去碰触玉佩,只是微微俯身,离那沉睡的孩童更近了些。
暖阁内安神香的气息混合着孩童身上淡淡的乳香,本该是温馨宁和的,此刻却因刘辩身上那无形的威压和方才永乐宫带来的肃杀余韵而显得有些凝滞。
他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在了掖得严实的杏子黄云锦被角上,指尖触感柔软细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他的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轻轻着锦被上繁复的缠枝莲暗纹,动作缓慢,仿佛在掂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这枚螭纹玉佩……”刘辩的指尖最终没有去碰那玉佩,反而沿着被角向上,状似无意地拂过,声音低沉,如同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皇后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