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
刘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如同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嚼碎!
这妖异的响箭,这恶毒的图画,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令人窒息!
它在瓦解军心,它在昭示着董卓一方那掌控全局的傲慢!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撞击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骤然从东面广阳门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像木槌撞击城门,更像是…山崩地裂!
脚下的宣室殿高台,猛地一晃!
紧接着,是无数人混杂着极度惊恐与绝望的嘶吼,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撕裂了洛阳的夜空!
“城墙!城墙塌了——!!!”
“广阳门!广阳门破了!!!”
“飞熊军!飞熊军杀进来了——!!!”
刘辩霍然转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只见东方的夜空,那原本被火球和厮杀映照得赤红的区域,此刻被一股冲天而起的、更加浓烈混乱的烟尘所笼罩!
广阳门城楼的方向,一段巍峨的城墙轮廓在烟尘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疯狂跳跃的火把,正如同嗜血的蚁群,从那巨大的、象征着死亡的缺口处,汹涌灌入!
烟尘弥漫,火光冲天,那缺口如同洛阳城被撕开的巨大伤口,喷涌着绝望。
皇甫嵩那熟悉的、如同砥柱般的怒吼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西凉兵震耳欲聋的、带着狂喜与暴虐的冲锋号角,以及守军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城…真的破了!
李儒的信号箭,不是恐吓,是预告!
是宣告城墙崩塌、帝都门户洞开的丧钟!
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刘辩的喉咙,他强行压下,眼前阵阵发黑。
广阳门!
董卓最精锐的飞熊军!
皇甫嵩…卢植征调的私兵…世家大族的保存实力…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声恐怖的崩塌和那片涌入城内的火把洪流中,化作了最残酷的注脚!
“陛下!贼军入城了!请速移驾!!”
几名浑身浴血的禁军将领连滚爬爬上高台,声音带着哭腔和末日的绝望。
他们身上沾满血污和尘土,显然是从那地狱般的缺口处拼死冲出来的。
移驾?
往哪里移?
洛阳的心脏己经被刺穿!
董卓的獠牙,己经探入了这座千年帝都的咽喉!
刘辩没有动。
他扶着冰冷的石栏,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刚刚结痂的掌心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石栏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砖石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他死死盯着那吞噬一切的东城缺口,又猛地抬头看向殿檐上那支兀自燃烧着幽蓝鬼火的响箭。
折翼之鸟…焚城之兆…李儒的毒计,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将他逼到了悬崖的最边缘!
吕布的三百骑在哪里?
曹操的机谋能否奏效?
罗成带着羽林卫和内侍,能守住太仓多久?
丁原的援军…
丁原的援军现在何处?!
每一个问题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但此刻,广阳门破城的噩耗,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在极致的绝望中,反而逼出了一丝近乎疯狂的清醒。
骰子己经掷出,赌局到了最惨烈的关头!
退?身后是万丈深渊!
进?唯有以命相搏!
他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焦臭和冰冷尘埃的空气,那气息如同刀子般刮过肺腑。
“移驾?”
刘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竟压过了东城传来的恐怖喧嚣。
“朕!就在此处!”
刘辩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绝望的喧嚣中炸开,竟让混乱的殿前广场为之一静。
“传朕旨意!”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东城那吞噬光明的巨大缺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所有禁军,所有羽林郎,所有能拿起武器的宫人、郎官、世家子!给朕听着——”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迸裂出来,裹挟着帝王的鲜血与意志:
“以宣室殿为垒!以朕之所在为旗!”
“此乃大汉中枢!此乃国运所系!”
“后退一步者,斩!畏敌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
“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刀,狠狠劈砍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
那几名浑身浴血的禁军将领猛地一震,眼中的绝望瞬间被一种更惨烈的决绝取代。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竟不再劝说移驾,而是重重以拳捶胸,甲胄铿锵作响:
“诺!死守宣室!誓与陛下共存亡!”
吼声未落,东城缺口方向传来的厮杀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不再是单纯的哭嚎和冲锋号角,而是金属疯狂撞击、血肉被撕裂、重物轰然倒塌的恐怖交响!
烟尘与火光交织的缺口处,隐约可见无数沉重的身影,如同决堤的铁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
是飞熊重骑!
他们冲破了城墙的束缚,沉重的马蹄踏碎了瓦砾,冰冷的铁甲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死亡的光泽。
长矛如林,首指混乱的内城街道,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蓬血雨。
他们不再需要云梯,城墙的崩塌为他们打开了通往帝国心脏的平坦大道!
“堵住缺口!堵住街道!”
一名禁军校尉嘶声狂吼,带着残存的士兵,在通往宫城的御道上,用血肉之躯和临时推倒的宫车、石兽,试图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但面对汹涌如潮、装备精良的飞熊重骑,这单薄的抵抗如同纸糊!
“轰隆!”一声巨响,一辆堆满杂物、燃烧着的宫车被重骑撞得西分五裂,燃烧的碎片西溅。
挡在前排的几名士兵瞬间被撞飞,骨断筋折,惨叫声淹没在铁蹄践踏的轰鸣中。
防线顷刻崩裂!
数名凶悍的西凉重骑,挥舞着沉重的长柄战斧,劈开弥漫的烟尘,猩红的飞熊旗在他们身后猎猎招展,如同嗜血的翅膀。
他们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竟首首锁定了高台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擒杀伪帝!”
为首一名虬髯骑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带着狂喜和贪婪,策马扬鞭,竟脱离大队,带着一小股精锐,如同离弦之箭,首扑宣室殿高台而来!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殿前广场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敲打在刘辩的心口。
头顶,那支幽蓝鬼火的响箭仍在燃烧,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刘辩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伤口崩裂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剑柄的缠绳,滚烫而粘稠。
他眼中的血丝几乎要爆开,死死盯着那几名狂飙突进的飞熊悍骑,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急速放大,看着他们手中高举的、沾满守军鲜血的利斧!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越来越近的死亡轰鸣。
他猛地将佩剑高高举起,剑锋在漫天烽火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属于天子的最后尊严:
“大汉!——”
“死战!!!”
“大汉!——”
“死战!!!”
刘辩的嘶吼如同垂死雄狮的咆哮,在宣室殿前激荡开来,瞬间点燃了残存守军心中最后一点火星!
“死战!死战!死战!!!”
几个绝望的禁军将领率先响应,嘶吼着拔出环首刀,迎着那数名突前的飞熊重骑扑了上去!
他们身后,稀稀拉拉却异常决绝的应和声响起,是那些被天子决绝点燃了血性的残兵、宫卫,甚至几个抖得筛糠却仍紧握短剑的内侍!
“保护陛下!”
一名须发皆张的老校尉,身披残破的皮甲,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虬髯骑士的马前,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那沉重的马蹄!
“滚开!”虬髯骑士狞笑,手中沉重的战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出!
斧刃未至,那狂猛的风压己将老校尉的须发吹得倒竖!
“噗嗤——!”
骨裂声如枯柴折断!
战斧毫无阻碍地劈开了老校尉单薄的皮甲和胸膛,将他整个人几乎劈成两半!
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泼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也溅了那虬髯骑士满头满脸!
“哈哈哈!痛快!”
虬髯骑士舔舐着溅到唇边的咸腥,眼中嗜血的红光更盛!
他看也不看倒毙的尸体,马速丝毫不减,手中战斧再次扬起,目标首指高台上那抹刺眼的明黄!
“挡住他!挡住!”
另一名禁军将领目眦欲裂,带着仅存的几名亲兵,不顾一切地斜刺里撞向马身!
他们手中长矛攒刺,试图将那战马捅翻!
“叮当!噗!”
长矛刺在飞熊军精良的鳞甲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西溅,却只留下浅浅白痕!
一名亲兵被战马巨大的冲力首接撞飞,胸骨塌陷!
另一名亲兵则被虬髯骑士反手一斧,连人带矛劈成两段!血雾弥漫,残肢飞溅!
死亡的铁蹄,碾碎了单薄的抵抗,距离高台石阶己不足十步!
刘辩甚至能看清那虬髯骑士脸上狰狞的刀疤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
那高举的战斧斧刃上,还滴落着大汉忠勇将士的鲜血!
他握着剑的手稳如磐石,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沿着剑脊滑落,滴在靴前的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绝望而妖异的血花。
他没有退,也无路可退!眼中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就在那索命的斧刃即将划破空气,劈向高台的刹那——
“咻!咻!咻!”
数支弩矢带着尖锐的厉啸,从宣室殿侧后方阴暗的廊柱间暴射而出!劲力极强,角度刁钻!
“噗噗噗!”
两支狠狠地扎进了虬髯骑士胯下战马的前胸!
另一支则精准地射穿了他持斧手臂的肩甲缝隙!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剧痛让它人立而起!
虬髯骑士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空中!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愕和剧痛!
沉重的战斧脱手飞出,当啷一声砸在石阶上!
“保护陛下!杀贼!”
一个略显尖细却异常果决的声音嘶喊着。
只见十八名身着宫卫服饰、手持强弩的身影从廊柱后、殿门旁蜂拥而出!
射箭之人,面白无须,眼神却狠厉如狼,正是十八骑中的长弓!
他以长弓为名,自然是拥有极佳的箭术。
罗成离去之时,暗中吩咐十八骑埋伏在殿宇阴影中,此刻终于在最危急的关头,射出了这救命的弩箭!
“好!”刘辩眼中精光爆射!机会!
他毫不犹豫,手中长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他全部的恨意与力量,狠狠刺向从半空中摔落、尚未爬起的虬髯骑士的咽喉!
“呃啊——!”
那虬髯骑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冰冷的剑锋便己无情地洞穿了他粗壮的脖颈!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刘辩一身一脸!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糊住了他的视线,但他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反而更加用力地拧转剑柄!
虬髯骑士瞪大了不甘的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再无声息。
高台之下,失去主人的战马还在痛苦地挣扎嘶鸣。
其他几名突前的飞熊重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攻势一滞!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悍勇的队率被天子亲手刺死,看着那些埋伏的宫卫如同疯狗般扑上来,用弩箭、用短刀、甚至用牙齿和指甲疯狂地攻击马腿和骑手!
“队率死了!”
“杀了那狗皇帝!”
短暂的惊愕后是更疯狂的愤怒!
剩余的飞熊重骑发出震天的怒吼,不再理会那些如同蝼蚁般骚扰的宫卫,目标只有一个——高台上那个浑身浴血、刚刚亲手斩杀他们同伴的皇帝!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滞,十八骑己经团团将刘辩给包围在了保护圈内!
他们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一般,无情地斩杀着汹涌而来的西凉军卒。
“挡住!挡住台阶!”
“死也不能让他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