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教堂整点的钟声敲响，海滨小镇人烟稀少，灯光昏暗，街道上己经空无一人。
我落后半步走在祁煜身后，向西周看去，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怕的话可以握住我的手。”祁煜微微侧头，轻声说。
“我才没有害怕呢。”
“好吧，是我怕。”祁煜熟练地拉起我的手走向礼堂大门。
我并不是第一次和他双手相握，但是这一次，相贴的手心好像有种格外的痒意，好像心底有一汪泉水，正在汩汩地探出头来。
夜色中，木门嘎吱嘎吱地开启，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祁煜一挥手，两侧祈祷用的枝型蜡烛就在火焰的细微轰声中点燃了，黑暗的教堂瞬间被温暖的火光照亮。
我有些稀奇：“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用Evol……”
祁煜顺势放开我，以比心的手势燃起一丛浅粉色的火焰，笑着问：“是想看这个？”
我顿时被跳动的火光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伸手靠近，祁煜大惊失色，慌忙闪开：“保镖小姐，这可不能乱摸。”
他戒备地看着我，生怕我突然扑过去似的，匆忙熄灭了火焰，我悻悻地放下手：“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火焰可不是用来观赏的，靠得太近，”祁煜的声音在教堂里荡出玄妙的回音：“小心受伤。”
“哦……”我若有所思：“漂亮的东西都很危险，你说得对。”
祁煜愣愣看我，瑰丽的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我忍不住笑了：“干嘛这样看我，不是来看女神雕塑的吗？”
“嗯……”祁煜犹豫着转身，缓步走向女神雕像，看着上面的伤痕，叹了口气。
“你瞧，现在的光线不会过于强烈，就可以看清细节了。像这个断口处，就是经历过抛光，但是因为太新，反而和原本的纹理格格不入了。”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说很难修复的原因？”
“不全是。”祁煜抬头，我和他一起看向神像胸腔的缺口。“你也说过，可以接受岁月的磨损，但是人类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碎裂，因为他们在死物上寄托了情感。”
我看着祁煜精致的侧脸，觉得他在犹豫的并不是修复物体，而是纠结于一个生命现在的样子。
“我不知道保留原貌是不是神像的期望，因为如果她是活着的，那你就可以问她，是想要变回曾经的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祁煜看向我，我们彼此的眼睛里，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我曾经告诉你，想让你看着现在的我，你真的做到了，我很高兴。”
“知道你对万事万物，都是以全新的目光去看待，我也很高兴。变化是绝对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抛弃旧例。”
祁煜漂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可是寄托对我而言，只是虚无缥缈的念头。毕竟就算修好了，雕像也不是原来的雕像了。”
我笑了：“忒修斯之船？如果身体没变，但记忆和意识不断更新，那你还是原来的你吗，如果船员对这艘船的称呼没变，但是船的部件却全部被替换，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我梳理着思绪，语气却一点点轻快起来：“我觉得算啊。因为和我不同，船和神像无法说话，那它们的存在就只好由创造它们的人来定义，由……把它们从大理石雕刻成神像，给它们起名的人类来定义。”
祁煜看着我，思绪却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神像是人创造来寄托希望的，那神呢？你觉得神有存在的必要吗？”
“神是因为力量而存在的，还是因为信仰而存在的？”我深深凝视着祁煜，抬手捧住了祁煜的脸颊，手下细腻的触感如同羊脂玉。
“我不知道别的神是怎样，我只知道我信仰的海神，存在本身就让我的世界增添了许多色彩。他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有没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在我呼唤他名字的时候……会让我感谢这个世界里有他在。”
祁煜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下，他注视着我，眼里似乎燃烧起了火焰，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腕，靠得离我更近，在一片寂静中，我能看到他胸膛规律的起伏，听见他清晰的呼吸声。
“可是利莫里亚人是为爱而生的。”祁煜蹭了蹭我的手：“海神也是一样。”
他把我的手搭到脖子上，向我俯下身来，“只要我对你产生了意义，那……”
祁煜颤抖的呼吸和我交织，这一瞬间，我脑海里想的居然是，这可是别的神的教堂……
“我，”他好像是为自己沙哑的嗓音愣了一下，然后抱住了我，低头埋在我的肩窝，闷闷地说：“我想好怎么修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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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带上工具，准备出门的祁煜：“你真的要今天晚上就动工？”
“嗯。”祁煜移开视线：“灵感来了，就要好好抓住。”
“可是今天舟车劳顿，你会困的吧？”
“困？不会，我完全不困。”祁煜瞥了我一眼：“反正今天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我开始思考祁煜是不是在睡觉，没想到打开手机居然收到了他早上发的消息，让我下午等他一起逛街。
还算周到。
我满足地换了身舒适的外套下楼，在附近的集市吃了早餐，顺便给祁煜也打包了一份。
小镇里好像有什么新消息立刻就可以广泛传播，我听着周围的人高兴地讨论着“祁大师”同意修复神像，不由得也微笑起来，与有荣焉。
祁煜吃了我带的早饭，满血复活，我托着下巴看他，打趣地说：“这下你的粉丝群体，可扩展到……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八九岁的孩童了。”
祁煜摇了摇头：“小孩子可不懂什么是教堂，最多知道这次礼拜的奖励多了一点。”
“所以你预计还有多久完工？”
“有了构思就快了，只是打磨大理石需要费些功夫，大概还要两三天。”
“哦……”我严肃思考：“那这两三天，我是先自己找个导游玩儿呢，还是……”
“你是我的保镖兼助理，当然要等我一起了！”祁煜顺手抓过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我一愣：“祁煜，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握我的手啊？”
祁煜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脸红到了耳根：“你，你讲话真是越来越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