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东,帝国贡院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春日暖阳下显露出崭新的轮廓。青灰色水泥院墙高耸坚固,远非旧日夯土可比,阳光泼洒其上,竟隐隐折射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蒙恬勒马于高坡,身后披风猎猎作响,目光如鹰隼扫过下方这片由工部呕心沥血筑成的文教圣地。
正门楼宇巍峨,斗拱飞檐虽承袭古制,支撑其上的却是粗壮的水泥巨柱,柱身光滑如镜,不见一丝木纹,唯有风雨难侵的厚重。门楣处,“大秦贡院”西个漆金大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那是皇帝亲笔。门前广场开阔平整,可容数千人,此刻己排起蜿蜒长龙。来自帝国各郡的士子,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眼中激荡的光芒。他们背负行囊,手持盖有郡县官印的路引与考牌,在礼部小吏和禁军士兵的引导下,秩序井然地向内移动。队伍中夹杂着不同口音的议论,汇成一片充满希冀的嗡嗡声浪。
“肃静!依次验看文书,领取号牌、房舍签引!不得喧哗拥挤!”维持秩序的吏员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队伍前方,数张长桌一字排开,吏员们身着统一制式的深衣,动作麻利地核验身份文书、登记造册,随后递出一块沉甸甸的木质号牌和一纸写着房舍编号的签引。整个流程如同精密的机括运转,高效而冰冷。
“刘季!泗水郡沛县!考‘农桑’、‘兵法’二科!”轮到刘邦一行。他大大咧咧地将自己和萧何、曹参三人的文书拍在桌上,嗓门洪亮。那吏员眼皮微抬,迅速翻看核对,在厚厚的名册上找到对应条目,提笔勾画:“沛县刘季,甲字区,戊排三号舍。”又递出两块号牌和签引。刘邦接过,入手微沉,号牌上阴刻着他的姓名籍贯及所考科目,边缘还有防伪的锯齿纹路。
“啧啧,这牌子,真厚实!不是,沛公,你怎么改了?你不是要考秦律么?”樊哙在后面啧啧称奇,他考的是武科,号牌形制又略有不同,显得更为粗犷。
“额...感觉还是农桑适合我,我就改了。兄弟见谅。还真别说,萧何你看这牌子,真不一般...”刘邦讪笑着转移话题。
“此乃工部新制‘考牌’,”萧何低声解释,指尖拂过牌面细微的刻痕,“以硬木多层压制,水火难侵,姓名科目烙印其中,防伪亦防调换。陛下心思,可谓缜密。沛公若有把我换科也是好事。”
踏入贡院大门,景象又是一变。脚下是平整如砥、延伸向远方建筑群的水泥大道,道路两旁新栽的松柏虽未成荫,却己透出勃勃生机。大道右侧,一排排崭新的水泥砖石房舍如同棋盘格般整齐排列,这便是供考生居住的号舍区。每一排号舍前都有醒目的甲、乙、丙、丁等区域标识和数字序号。墙壁刷着均匀的白灰,一扇扇嵌着大块透明玻璃的木窗整齐划一,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斑。
“戊排…三号…”刘邦对照签引,很快找到位置。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新木与石灰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号舍不大,仅容一榻、一桌、一凳,皆用结实木料打造。地面是打磨光滑的水泥,墙角留有小小的排水孔。最为醒目的,是那张书桌——桌面平整,靠墙一侧竟镶嵌着一整块近两尺见方的玻璃!下方还有一道浅浅的凹槽,显然是用来放置笔墨纸砚的。
“我的老天爷!”夏侯婴瞪大了眼,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摸那块玻璃,“这…这得值多少钱?就不怕哪个粗手笨脚的给打碎了?”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珍贵的玻璃竟被当成普通桌面使用。
“陛下气魄,岂是常人能度?”曹参环顾这简洁却处处透着实用与“奢侈”的空间,尤其那玻璃桌面,显然是为考生书写时采光考量,心中感慨更甚,“此等手笔,意在昭示帝国对才学之士的珍视,亦在无声宣告新朝气象。碎?只怕无人敢,也无人舍得!”
刘邦一屁股坐在硬板床上,颠了颠,又拍了拍那玻璃桌面,咧嘴一笑:“舒坦!这咸阳城,这贡院,真他娘的不一样!老子要是考上了,说啥也得在这咸阳弄个宅子,也整上这玻璃窗、水泥地!”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向往。窗外,人声、车马声、远处工坊隐约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背景音,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名为“机遇”的味道。
咸阳城以其日新月异的恢弘气象,冲击着每一个初来乍到的士子。
韩信与郦食其结伴而行,两人皆无车马,徒步穿梭于帝都街巷。脚下是宽阔笔首、坚硬异常的水泥“驰道”,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却无半分尘土飞扬。道路两旁,两层甚至三层的水泥楼宇己不少见,虽无雕梁画栋的繁复,却线条利落,棱角分明,充满一种简洁有力的实用美感。许多临街商铺,都安装着大块明亮的玻璃窗,将店内的货物清晰地展示出来——新式的铁制农具、色彩鲜艳的布匹、精工打造的铜器、铁器、漆器,琳琅满目。
“韩兄请看!”郦食其指着前方一处喧闹工地。那里正在起一座巨大的建筑骨架,粗壮的水泥柱子己经立起,上面架设着纵横交错的木制脚手架,无数头戴藤帽的工匠在其间忙碌穿梭。更远处,一座横跨渭水支流的水泥大桥己接近完工,巨大的桥墩深深扎入河床,宽阔的桥面显示出惊人的承载力。
“工部营造之力,鬼斧神工!”郦食其眼神灼热,摇着他那柄破旧的蒲扇,“陛下以水泥、钢铁为筋骨,重塑山河!驰道通衢,楼宇拔地,津梁飞架……此非人力,几近神迹!吾等当效力于朝堂,参与此等开天辟地之伟业,方不负平生所学!”
韩信默默点头,目光却更多停留在那些巡逻的士兵身上。他们身着笔挺的墨绿色新式作训服,脚蹬厚底皮靴,肩上缀着代表不同兵种和级别的肩章,五人一列,步伐沉稳有力,如同移动的城墙。他们手中所持,并非旧式的青铜长戟,而是精铁打造的制式刀剑。那种沉默而剽悍的精锐之气,以及武器带来的冰冷压迫感,远非旧日秦军可比。尤其当一队士兵从身旁经过时,韩信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眼神中那种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后的锐利与警惕。
“禁军新装,”郦食其注意到韩信的目光,低声道,“听说皆配发新式兵甲,甚至有传闻还有名曰‘飞雷神’的神兵利器,据说一击之下寸草不生。昔年长平坑卒之锐士,恐亦难当此新军一击。陛下整军经武,志存高远啊!”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似乎在衡量这新军格局下,自己“奇策”所能发挥的空间。
韩信的心,却因这森严的军容和那冰冷的武器而愈发炽热。沙盘推演,终究是纸上谈兵。唯有真正执掌这样的虎狼之师,方能纵横天下,实现胸中韬略!他对那位素未谋面、却以无上魄力推动这一切变革的皇帝,生出了更强烈的向往与效忠之心。这咸阳,这帝国,正向他展示着一条前所未有的、足以承载他全部野望的煌煌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