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杀声撕裂了函谷关的静谧。
火光冲天,将士卒们染血的脸庞映照得狰狞可怖。
叛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是嬴烈侯豢养多年的死士,是那些对新政心怀怨毒的旧贵族残党,是赵高的残党旧部,每一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疯狂地冲击着关隘。
“顶住!为了陛下,为了大秦!死守函谷关!”守关校尉嘶声怒吼,手中青铜剑己经砍出了豁口,鲜血顺着他的臂甲滴淌,汇成一滩滩暗红的血泊。
然而,兵力的差距是残酷的。
守军在突袭之下本就猝不及防,如今更是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分割包围,防线摇摇欲坠,关楼之上,象征着大秦的黑色龙旗在火光中飘摇,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将军,东墙快守不住了!”
“西侧甬道被突破了!”
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咸阳危在旦夕!
几乎在函谷关燃起第一个烽火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咸阳宫的沉寂。
章台宫内,灯火通明。
扶苏面沉如水,静静地听着信使带着哭腔的汇报。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没有丝毫的慌乱,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颠覆帝国的叛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小小的变数。
下方,太傅李斯、通武侯王贲、以及刚刚崭露头角的赵元清等人,皆是面色凝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竖子!乱臣贼子!”李斯须发微颤,眼中怒火喷薄,“嬴烈侯此举,形同自取灭亡!只是苦了函谷关的将士!”
王贲一身戎装,抱拳而出,声音铿锵如铁:“陛下,末将请战!北军主力枕戈待旦,只需殿下一声令下,三日之内,必将叛军碾为齑粉!”
扶苏缓缓抬手,示意众人稍安。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精准地落在函谷关及其周边的地形上。
片刻的沉默后,他那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大殿:
“传朕令!”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躬身。
“其一,命通武侯王贲即刻启程,持虎符接管北军主力,火速南下,驰援函谷关!记住,朕要的不是击退,而是全歼!”
“末将,领命!”王贲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意。
“其二,另遣三千轻骑,由蒙毅统领,不必参与主战,但必须以最快速度封锁从函谷关通往咸阳的所有要道、渡口。一只苍蝇,都不能给朕放进来!”
这一道命令让李斯眼神一亮。
这是围点打援与坚壁清野的结合,既断了叛军的后路,也彻底杜绝了他们派小股部队渗透咸阳制造混乱的可能。
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其三,”扶苏的目光转向赵元清,“陈平,你立刻草拟《讨逆诏》,将嬴烈侯勾结旧部、祸乱天下的罪行昭告天下!要让每一个秦人知道,这不是朝堂之争,而是守卫家园与引狼入室的对决!诏书写好后,立刻发往各郡县!”
“臣,遵旨!”陈平心头一热
三道命令,如三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叛乱的核心。
军事、封锁、舆论,三管齐下,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在扶苏的弹指间,己然笼罩了整个关中。
大殿内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见证雷霆之威的激昂与期待。
他们看着沙盘前那个年轻却无比沉稳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秦的天,塌不下来!
函谷关外,杀戮己经持续了整整一夜。
叛军终于攻破了外墙,正向着主关楼发起最后的猛攻。
守军退无可退,结成圆阵,做着最后的抵抗。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嬴烈侯身披重甲,立马于高坡之上,得意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攻入咸阳,坐上那至高无上宝座的场景。
“传令下去,第一个登上关楼者,封侯!”他大笑着,催促着麾下部众。
然而,就在此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初时如闷雷滚滚,继而如山崩地裂。
一支黑色的洪流,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
那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黑色龙旗,是密不透风的玄甲士卒,是整齐划一、仿佛能踏碎山河的步伐!
“是……是北军!是王贲将军的旗号!”关楼上,有眼尖的士卒发出了惊喜到嘶哑的吼声。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绝境逢生的狂喜,瞬间点燃了所有守军的斗志。
嬴烈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北军主力远在北疆,怎么可能如此神速地出现在这里?
“稳住!他们远道而来,己是疲惫之师!给我冲,先拿下函谷关!”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但,王贲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弩阵,放!”
伴随着王贲冰冷的命令,北军阵中,万千弩机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一瞬间,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叛军引以为傲的盾阵,在弩箭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冲在最前方的叛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一轮齐射,便是尸横遍野!
“火油箭,准备!”
第二道命令下达,无数带着火油罐的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落在叛军阵中。
小巧的陶罐碎裂,火油西溅,随即而来的火箭将其引燃,一片火海瞬间吞噬了惊慌失措的叛军。
战场,顷刻间化为了人间炼狱。
嬴烈侯彻底慌了,他所谓的精锐死士,在真正的帝国铁军面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想亲自上前督战,鼓舞士气,可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却“噗”的一声,正中他的右肩!
剧痛袭来,嬴烈侯惨叫一声,险些坠马。
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被恐惧彻底击溃。
“撤!快撤!”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拨转马头,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仓皇逃窜。
主帅一逃,叛军的军心瞬间崩溃,兵败如山倒。
王贲率领的北军精锐如猛虎下山,开始了单方面的追亡逐北。
与此同时,手持扶苏亲赐“特使印”的赵元青,正奔走于关中各郡。
起初,许多地方郡守态度暧昧。
他们对新政不满,又畏惧嬴烈侯的声势,大多抱着观望的态度。
然而,当王贲三日之内全歼叛军主力的消息,与那份措辞严厉、将嬴烈侯定性为“国贼”的《讨逆诏》同时摆在他们面前时,所有的侥幸心理都烟消云散了。
朝廷的反应太快了!手段太凌厉了!
那位看似温和的陛下,一旦动怒,便是雷霆万钧!
“下官……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愿为陛下效死!”
“嬴烈侯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我郡早己准备好粮草兵士,随时听候朝廷调遣!”
原本摇摆不定的郡守们,此刻纷纷向赵元清献上忠诚,态度之恭敬,言辞之恳切,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最坚定的忠臣。
赵元清心中冷笑,却也明白,这就是扶苏想要的结果——以绝对的实力,碾碎一切投机与观望。
嬴烈侯的末日,来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他狼狈地逃至楚地,试图投奔那些曾与他暗通款曲的旧楚贵族后裔。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庇护,而是一张冰冷的罗网。
那些旧贵族们,在得知叛乱被闪电般平定后,果断地选择出卖他,以此向新君主换取宽恕和自保。
当嬴烈侯被五花大绑,如同丧家之犬般押送回咸阳时,关中己经恢复了平静。
审问,就在章台宫内。
扶苏依旧是一身素色长袍,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形容枯槁的嬴烈侯。
“你,败了。朕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中用啊!”扶苏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嬴烈侯抬起头,乱发之下,是一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
他忽然发出一阵嘶哑的冷笑:“呵呵……我败了?扶苏,你赢了吗?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改变什么?你救不了这腐朽的大秦!”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末路的疯狂。
扶苏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嬴烈侯面前,淡然回应:
“朕救的,是大秦的子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是你们这群盘踞在帝国肌体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
一句话,如同利刃,刺穿了嬴烈侯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押下去,送往刑场。”扶苏挥了挥手,再也懒得看他一眼。
士兵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嬴烈侯拖了出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萧索与落寞。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倒下,更是一个腐朽时代的彻底终结。
咸阳城内的百姓们,远远地看着囚车从长街上驶过,议论纷纷。
“嬴烈侯谋反,被陛下抓回来了!”
“听说他在函谷关杀了我们好多秦人子弟!”
“这种国贼,就该千刀万剐!”
“如此国贼,妄为宗亲!”
愤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低微的、困惑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嬴烈侯是说朝廷的新政不好,要为我们这些旧人争利……”
“是啊,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旧贵族,这话能信吗?”
“谁知道呢……天家的事情,我们哪里看得明白。”
这些细碎的议论,如同微风中的尘埃,飘进了李斯的耳中。
他来到扶苏身边,忧心忡忡地低声道:“陛下,嬴烈侯虽被擒,但他散播的那些蛊惑之言,却如毒草的种子,在一些人心中生了根。若不能将其连根拔起,恐怕日后还会留下隐患。”
扶苏的目光从嬴烈侯远去的囚车上收回,望向了咸阳城内那万家灯火。
武力的胜利,只是开始。人心的胜利,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他需要一个仪式,一个足以震慑所有宵小,又能让天下万民明辨是非、凝聚人心的仪式。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太傅,”扶苏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传令下去,将刑场……重新布置一番。”